蔣瑾曄雖拒絕了肖彌堅持要請客吃飯的意向,但沒有拒絕王齊遞上來的打包點心,姚興晨在一旁默不作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他無視了所有來自肖彌扔給他的眼刀子。
宋婉見王齊一臉討好的模樣,心裏不禁阿諛:早上不是喊我死斷袖喊得有板有眼麼,這會慫了?
王齊似是從宋婉那似笑非笑的臉上看出來些深意,後背溼了一片,他垂着眉眼道:“小官人,之前小的多有得罪,您別介意哈!”
宋婉從腰兜裏掏出一銀子,穩當當放在王齊手心裏,“自然不會,丞相大人身邊的人,都十分寬宏。”
肖彌和王齊雙雙並肩望着一行人遠去的背影,王齊張了張嘴,情不自禁道:“真是回馬槍啊。”
此話一出,肖彌心中怒氣橫生,他轉過臉來,手一拂,猛然抽了王齊一巴掌。
被突然賞巴掌的王齊一臉懵逼,“你——你你你,大人你幹什麼?”
“還有臉說你你你?今天西市是你挑的頭,方才在府衙還想拉本官下馬,你好大的狗膽!”肖彌跳起腳來擡手,又重重的落了一巴掌在王齊右臉上。
王齊喉嚨裏的委屈屈辱和不甘一下涌上心頭,明明是自己配合這狗官做髒事,要論責任,他才是第一責任人。
要說享樂,誰有他肖彌懂享受?
王齊見肖彌喋喋不休口水亂噴的模樣,他拳頭握得死緊,突然,他手腕碰着了腰間的佩劍,而四下無人,十分空曠。
就算是有人死在這裏,夜裏也會被林子裏的狼叼走吧。
他腦子裏突然冒出了邪惡的想法。
“肖彌,你以為這次你躲得開麼?”王齊腦中又閃過無數這死胖子對自己頤指氣使、呼來喝去的模樣,雖然自己是他的心腹,卻也不會比旁人拿了更多的俸銀,且還需要幹比其他人多出三倍的骯髒事。
肖彌看着那昔日溫順的下屬向自己步步走來,每一步,臉色都要比上一步更陰沉三分,他顫抖着瞥了一眼王齊腰上的佩劍:“你不要亂來啊——你不要亂來——”
前腳剛到溳水與齊雲的交接,便已看見了成羣結隊的流民,有的沿路拿着破碗在要飯。
宋婉見此場景,心痛得不行,作為一個在21世紀沒有見過饑荒年代的人,她在電視裏見到這樣的場面也要破口大罵一句狗官的,現在人就在實景下,目擊這場面的視覺震撼無以言表。
蔣瑾曄感覺到她身子微微發抖,心中一刺,捏着扶手的骨節泛着白,遂目光凌厲地看向姚興晨,“姚知縣,這就是你管理的地方?”
姚興晨立刻撲通跪了地,哭道:“大人,縣裏窮啊!”他以頭杵着地,遲遲不肯起來。
“您知道的,今年連日大旱,收成本就不好,又因下官已向朝廷提請撥十萬兩銀子用於賑災,已過去三月,都杳無音訊啊大人!!!”
聲淚俱下,涕泗橫流。
都看了都要誇他三分演技。
蔣瑾曄瞥了他一眼,聲音緩和了幾分,“你先起來吧。”
宋婉幾人已將馬車裏臨時儲備的餘糧分發給難民。
江遠楓在周遭走了一圈回來,目光落在姚興晨身上。
“姚知縣,先帶我們去有疫病的地方吧,救人要緊。”
姚興晨這才顫顫巍巍起身,“哎!下官已命人隔離了得病的人,防治所就在城中。”
李重光跟在姚興晨身邊一言不發,姚知縣跪他就跟着跪,姚知縣起身他便也起身。
今日這差事,他知道自己辦得不錯。
在蔣丞相一行初到溳水縣時就讓他們見證饑民要飯的一幕,只會對他們向朝廷討要銀子有好處。
至於城裏的災民麼,該清空都已清空了。
必然不會讓蔣丞相挑出什麼錯處來。
想到此處,李重光嘴角一彎,升遷之路似乎就在眼前。
疫病區盡是咳嗽聲,讓人瞧着觸目驚心。
宋婉他們進來時,雖已按照江遠楓的方法,用浸了藥液的紗布裹在了臉上,但腳一踏進那安置了數百個病人的破廟時,宋婉還是心中沒來由的緊張。
就算是醫療技術發達的現代,人們被隔離當做怪物關起來,用不了七日,人也要精神狀態上萎靡不振,以至於發癲發瘋。
![]() |
![]() |
![]() |
在這缺衣少食、醫療物資極度匱乏的幾千年前,若是普通人得了傳染病,怕是已提前為自己打預防針,想好日後骨灰要埋在哪兒了吧。
江遠楓帶着禾清連診了幾個身上發紅皰,臉上生瘡嚴重的病人。
“怎麼樣?”宋婉關切問道。
江遠楓面色有些凝重,他嘖了聲道:“不太好辦,尤其是這重症的病人,藥物未必能救得回來。”
“若是為了最快地阻止疫病擴散,最好的辦法恐怕是…”
宋婉聽到江遠楓刻意壓低的嗓音,瞳孔驟縮。
人還未死,便火化麼?
此時,姚興晨找來的一干大夫,已帶着藥材急急忙忙過來了。
蔣瑾曄看向姚興晨,點點頭道:“姚知縣準備工作做得不錯,勞駕你們將溳水縣近三年的收支帳簿及調任文書等資料送到我們住處。”
說着,阿遙將事先準備好的清單遞給了姚興晨,請他過目。
姚興晨只是略掃了一眼,基本沒什麼問題,拱手作揖,不動聲色道:“下官這就去。”
姚興晨帶着李重光走了,阿遙也跟着去清點文書了,江遠楓找了理由,將姚興晨指派來的大夫都支開去煎藥或照顧病人。
“易知,這個姚知縣,未免做得也太全面了,城外的流民,破廟的病人,倒像是環環都安排好的。”江遠楓眼眸裏閃着不確定的眼色,拳頭攥緊了衣角。
他平生雖紈絝,卻從不為難尋常百姓。
這世間,如他這樣有顯赫家世的人本就得天獨厚,人生路都會好走一些。
而普通人選擇不了自己的出生,大多數只是庸碌一生,只有極少人才能搏出一條逆天改命的態度。
都已經這麼難了,為何不能對他們溫柔以待呢?
蔣瑾曄眸色幽深,“方才在兩縣交界處,你們瞧着那些流民,可有什麼異樣?”
此話一出,宋婉認真回憶了當時景象,憑着她看了許多偵查懸疑小說的經驗。
“你還別說,好像真的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