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彌的笑容僵在臉上,此刻府衙前已堵了熙熙攘攘的百姓。
他若是直接就將眼前幾人搜身下大獄發落了。
那他豈不是會像一個不分青紅皁白就只一頓亂批墨的昏官?
肖彌咬了咬後槽牙,笑道:“這位公子的話說的有理。”轉臉瞪了隨從一眼,“證據呢?”
那兵心想碰上個刺頭,還好他做習慣了這類事早有準備,他打了個響指,另兩個小兵押了幾個人上來。
“回稟大人,這些都是事發在場的百姓。”
宋婉皺着眉斜看了那跪地的幾人,瑟瑟發抖,眼睛不住的亂瞟,看來是已然被收買的人。
肖彌深籲一口氣,清了清嗓子,重新坐回堂上重重拍案,大義凜然道:“你們幾個,方才在西市都看見了些什麼?都一五一十招來,若是膽敢有欺瞞,本官唯你們是問!”
那幾個小民抖得厲害,宋婉輕輕一瞥,便知這些人是被欺壓怕了。
“還不快說?”旁邊看管的衛兵威呵道,最中央的一個粗布衣男子跪地向前連挪了幾步,“大人!大人!小人早晨見到有人要干預府衙辦事,縣丞只是呵斥了幾句,那幾人便要動起手來!這幾個人用石子兒彈了府衙的大人們,小人都看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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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聲音極大,卻能從那嗓音裏辨出細微的顫抖之音,宋婉皺眉看向他,那人只刻意避着目光不擡頭。
“你們幾人呢?”肖彌半眯着眼,看向左右跪着的兩人仍默着聲,他手撥了撥驚堂木的邊沿,繼而是重重一拍。
“小人也看見了!”
“他說的沒錯!”
“呵,證據確鑿!看你們還如何詭辯!”那縣丞早看宋婉一行人不順眼,那口型倒像是說:死斷袖,看這回你們還怎麼狡辯。
宋婉心中只覺悲哀,穿越到幾千年前,見的不是盛世景象,也非老祖宗文化的博大精深,最先體會到的,竟是世態炎涼,民不聊生。
她餘光瞥了一眼蔣瑾曄,他目光沉銀不亂,嘴脣微動,似是算着時辰。
身後突然響起一片騷動。
”王大!你不是東西!就這麼向狗官屈服麼?“這一嗓子洪亮,猶如隔世驚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看去。
只見一眼神炯炯的黑皮少年敞露着上身,叉腰不服氣地大喊。
”劉三貴!又是你!!!“縣丞目露兇光,擡手就要讓官兵上前將人制住。
宋婉一給眼神,蕭寂立刻一記掃堂腿,踹開周遭兩人,手執刀護到那人面前。
跪在地上的三人裏,中間那個最開始發話的人現哭喪着一張臉,喊道:”三貴!你有什麼辦法和他們較勁?!你受過的磋磨還不長記性麼?!“
”鬥不過的!當真鬥不過的!“
此話一出,連蔣瑾曄也側目看去,那叫劉三貴的,古銅色皮膚,肌肉精壯,看來是賣力氣活的,身上卻交錯着道道鞭痕,舊傷新傷交替。
見着幾名窮兇極惡的官兵圍過來,蕭寂手中刀光已現。
突然,官兵中快速閃過了一人,向前衝了幾步,抽出腰中佩劍往蔣瑾曄脖子上一橫。
蔣瑾曄坐在輪椅上,眸子裏出現幾分玩味。
堂上坐着的肖彌眼神微眯,目光流露出些讚賞。
那橫刀夾在蔣瑾曄脖上的兵臉上頗有幾分得意,”現下,我看你們誰還敢動?那個拔劍的,速速將你手中的劍放下,不然,你這同伴小命——可就沒咯!“
宋婉方才並非沒有機會出手,只是她與大人的眼神有過一瞬的交匯,他極輕的搖了搖頭,手指比了個動作。
一,莫不是半盞茶的功夫。
蕭寂臉上出現了一瞬間的錯愕,他看向宋婉,卻見她抿脣搖了搖頭。
這個距離,憑藉殿下的本事,按道理拿下那囂張賊人不是問題?
莫非——?
“讓讓讓讓!快給我讓讓路啊!”只見一身着藍雀官袍戴着官帽的男子大力撥拉開人羣,衝到了最前頭!他頭上此刻已漲出豆大的汗珠,順着帽檐流下來,一雙眼裏生出些驚恐,他眼見着那輪椅上坐着的男子白玉般的脖頸上橫了把寒光輕閃的鋼刀,頓感眼前發昏,險些栽倒在地上。
他這些日子本來就縮衣緊食,每日只吃一頓,就是為了迎接這次的巡查,這麼急火攻心,更是要了他半條命了。
而此刻,蔣瑾曄脣邊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他只輕輕一偏頭,脖頸處一涼,溼溼熱熱的血順着鋼刀流在了地面上。
最先看到這場面的竟不是守在蔣瑾曄身邊的宋婉,而是那身着藍色官袍的姚興晨。
他見那鮮紅的頸窩血從那白玉般的頸部往外冒,心口一噎,腦袋缺氧,眼前一黑、膝蓋一軟,就那麼直直倒了下去。
肖彌本來見着姚興晨,心情特好,下午想喊老哥一起去打幾副牌,結果剛來他便在自己面前開了個大,直接背過氣去。
“快快快快快快去看看姚大人怎麼了?”肖彌連忙從老爺凳上起身,這才瞥見了那鋼刀上鮮亮的血色。
“哎呀!肖大人吶!你真是糊塗哇!見到丞相大人還不行禮麼??”姚興晨的心腹李重光沒顧着自家已癱倒在地直翻白眼的大人,而是連滾帶爬上前將那個愣在原地的傻大個手中的鋼刀給奪了下來。
李重光遞上了自己的衣袖,想幫蔣丞相擦擦血,卻瞥見了他那如玉的目光裏的一絲嫌棄。
“肖大人吶,快快快快叫大夫啊!”李重光看見呆若木雞的肖彌領着呆若木雞的一幫狗泥腿子下屬,心覺這鬼地方的縣令和縣丞怎偏讓他們這幾個廢物佔了屁股?!
肖彌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碎了,他如夢初醒地打發縣丞去喊大夫,又喊人將看笑話的百姓都趕了出去,正當他悄默默想差人把地上的屍體和活人都收走時。
江遠楓陰惻惻對他說:“肖大人,好事將近,何不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呢?”
蕭寂將仗義執言的劉三貴護在身後,劉三貴驚訝地張大了嘴:“大人?我不是做夢吧?那輪椅上的大人,真是蔣丞相?”
宋婉因蔣瑾曄自破皮肉,心中堵着一口氣,看着那大夫着急忙慌地來給蔣瑾曄處理傷勢,她有些賭氣地別過了視線。
蔣瑾曄寬大的袖子裏藏着只手,無人知道那手此刻牽着身後小倌的手,並在她軟軟的掌中捏了一把。
“婉婉,曄哥沒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