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閣。
書房窗紙上映着兩個對坐的身影。
秦休將木盒放在兩人之間的案几上。
“林衡死了,奉國公府根基動搖,但這只是開始。”秦休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清寧,你真正的仇人,從來就不完全是奉國公林崇。”
姜清寧的心猛地一沉,她看着那個木盒,直覺告訴她,裏面裝着足以顛覆她認知的真相。
秦休打開木盒,裏面是幾封顏色發黃的信箋,以及一枚邊緣有些磨損的玄鐵令牌。
“八年前,你父兄被構陷通敵,明升暗貶至嶺南瘴癘之地。”
“表面上看,是奉國公府嫉妒姜家在北境立下的赫赫戰功,又因姜家不願依附太子,故而聯合依附林家的朝臣,尤其是當時急於攀附林家,又與你姜家有姻親關係的荀臣,主導了這場構陷。”
秦休拿起那枚玄鐵令牌,指腹劃過冰冷的紋路,“這令牌,是當年負責構陷姜家、傳遞鐵證的死士身上搜到的,它屬於內衛司。”
“內衛司?”姜清寧瞳孔驟然收縮。
內衛司,皇帝手中最神祕,且最鋒利的刀,只效忠天子一人,行監察、暗殺、構陷之事於無形。
姜家被貶,竟有內衛司參與其中……
“奉國公林崇,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劊子手,真正下令構陷你父兄,欲除之而後快的,是龍椅上那位看似寬厚仁慈的九五至尊。”
姜清寧猛地站起身,帶倒了身後的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響。
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支撐在案几上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幾乎要嵌入堅硬的木紋之中。
“不…可能…”她下意識地反駁,聲音嘶啞,“陛下…陛下當年還嘉獎過我父兄平定北境之功…”
“嘉獎?”秦休眼中閃過一絲濃烈的諷刺。
他拿起一封發黃的信箋,展開,上面是荀臣的筆跡,但內容卻讓姜清寧如墜冰窟。
“看看這個,這是荀臣當年祕密呈遞給內衛司指揮使的密信,信中,他詳細‘寫了如何利用與你姜家的姻親關係,如何在你父兄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將僞造的書信放入你父親的書房暗格。”
“引導搜查的官員發現,利用京城輿論,將桀驁不馴,不敬權貴的罪名死死扣在你姜家頭上,讓那些曾經敬佩你父兄的官員和百姓,在鐵證和奉國公府的壓力下無法反駁。”
“荀臣在信中寫道:姜家父子,剛正不阿,素來不結黨營私,唯一弱點便是顧念親情,臣以姻親之便,常出入姜府內院書房重地,姜家上下待臣至誠,毫無防備,此計能成全賴陛下聖明,洞察姜家功高震主之隱患,亦賴奉國公府威勢壓制朝野雜音。’”
“功高震主…毫無防備…姻親之便…”姜清寧喃喃地重複着這幾個字。
她想起了當年荀臣溫文爾雅的模樣,想起他每次來姜家時,父親欣慰的目光,兄長爽朗的笑聲,母親待他如親子般的關懷……
原來這一切的信任和親情,都被他當成刺向姜家最致命的武器。
原來那看似情深意重的姻緣,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是皇帝用來麻痹姜家,卸下他們防備的佑餌。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姜清寧強行壓下,眼底佈滿血絲。
她恨,恨皇帝的猜忌狠毒,恨奉國公的落井下石,更恨荀臣,這個披着人皮的畜生!
利用她的感情,利用姜家的信任,親手將她的至親推入深淵。
她咬牙切齒:“我要荀臣死!”
秦休靜靜地看着她發泄,沒有阻止。
直到姜清寧的呼吸稍微平復,他才沉聲開口,補充道:
“不僅如此,皇帝選擇讓荀臣主理此案,還有一個更陰毒的目的。”
“荀臣是你的丈夫,由他親自查實並定罪自己的岳家,這在天下人眼中,是何等的大義滅親與公正無私。”
“皇帝就是要利用這層關係,徹底堵住悠悠衆口,讓所有人都以爲,連姜家的女婿都鐵面無私地指證,那姜家必然是罪無可赦。”
“荀臣,他不僅是那把捅向姜家的刀,更是皇帝用來粉飾太平,掩蓋自己卸磨殺驢的最好工具。”
“好一個皇帝,好一個荀臣。”姜清寧緩緩擡起頭,臉上淚痕未乾,她看向秦休,“你除這些外還查到了什麼,我想要知道全部。”
秦休迎上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閃避。
“有。”
他拿起木盒中最後幾封密信和幾份陳舊的卷宗。
“這是八年來,我暗中查訪當年構陷案的直接參與者,經手人,以及部分被林家或皇帝滅口者的親屬,舊僕留下的血書和證詞。”
“指向內衛司、奉國公府以及荀臣的鐵證鏈,已基本完備,此外奉國公府這些年在林崇的把持下,貪贓枉法、草菅人命、強佔民田、私通敵國的罪證,更是罄竹難書,林崇他逃不掉。”
![]() |
![]() |
![]() |
姜清寧目光掃過那些染血的證詞,和觸目驚心的卷宗,心中的恨意熾烈。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聲音恢復平靜:“我明白了,秦休,多謝你告知我這一切。”
“你我之間,不必言謝。”秦休鄭重道,“姜家之冤,亦是國之不幸。”
“剷除間佞,撥亂反正,本就是我等應爲之事。”他頓了頓,看着姜清寧蒼白的側臉,眼中掠過擔憂,“清寧,復仇之路兇險,皇帝心機深沉,手段狠辣。”
“我知道。”姜清寧打斷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我不會莽撞。”
“秦休,去做你該做的事吧,奉國公府該徹底清算了,至於荀臣。”
她脣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我會親自料理。”
秦休看着她眼中的寒光,知道勸解無用,只能沉聲道:“好,你務必小心,荀臣此人陰險狡詐,且安平伯府如今與姜如意綁在一起,更添變數。”
“跳樑小醜罷了。”姜清寧語氣輕蔑,隨即正色道,“你也多保重自身安危,皇帝既然能對姜家下手,對掌控兵權,又手握他登基隱祕的秦國公府,只會更忌憚。”
“奉國公府倒塌,秦國公府沒有互相制衡的存在,要麼再扶起來一個國公府,要麼就是迫不及待的清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