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此話說完,四下便有竊竊私語聲。
但無一人敢站出來發聲表明自己的態度。
宋梟炎就那樣負手而立,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他心中想着,既然都知道他有私兵,且已入了京城,想來陛下也不會輕易動他。
況且自己和太后,又有那一層關係……
宋梟炎不禁視線落在了那金尊玉貴、風華絕代的人兒身上。
歲月不敗美人,說的便是蕭芸逸。
太后似乎感受到了這一視線的熾熱,目光簡簡單單交匯後,她便率先開了口。
“陛下,哀家聽說,三日前南疆又吃了一場敗仗?”
衆人齊刷刷把目光投去了蕭芸逸身上,她此刻面容沉靜,語氣也是平和。
讓人摸不清她究竟是何態度。
但此話一出,李彥的臉色瞬間蒼白,腿腳向後踉蹌了兩步。
芸兒一向最愛重他,冷眼旁觀也就罷了,她怎會——怎會把自己往火坑裏推。
李彥面色驚懼,一雙素日風情萬種的鳳眼,此刻驚錯地看向高臺上那人。
怎麼可能?他明明和她說過的,李常幕是他們二人的孩子。
若是他李家遭難,幕兒可得跟着一起死。
李彥死死盯着蕭芸逸的臉,那張在他身上承歡時欲仙欲死的臉,此刻冰冷的沒有一絲情緒。
身後已有竊竊私語聲,先前支持自己的幾位朝臣,現在連個屁都不敢放。
好啊,真以為躲在後頭就能相安無事了麼?
李彥拂袖,猛然回頭狠狠掃了一眼那些交頭接耳的人,然後當即跪下叩首道:“陛下,若是要徹查,那便該一查到底,老臣絕無怨言,只是近期,南疆戰事四起,請陛下和太后娘娘念在犬子帶兵多年的辛勞上,不要將此信傳給他,讓他安心守衛國土,守衛邊陲百姓。”
此話一出,宋昀頷首,是了。
這便是他要達到的目的。
蕭芸逸眯了眸,若非這個人臨死還要攀扯到自己身上來?
宋梟炎瞥見座上尊榮加身的女人,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憐惜,反而盡是厭惡,頓時心頭說不出的暢快。
李彥這個從底層泥沼中爬出來的踐民,自以為掌握了加官進爵的本領,一路青雲直上,還以為真的都是自己的天才本事呢?!
笑話!
不過是先皇剛好需要一把趁手的刀,無根無勢,沒有世家倚靠,只能依附於帝王罷了。
他李彥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得天獨厚的天才?
要論天才,坐輪椅那位算是個。
狀元光環加身,又自請前去邊疆歷練。
所及之處,百姓無不振臂高呼。
宋梟炎有時也覺得匪夷所思。
世家竟也能出個純臣?稀罕事都被他給見着了。
只不過,那位純臣,早已跌落山崖,粉身碎骨,魂飛魄散了!
李彥踉蹌着起身,在大殿中走了一圈。
“王友諒,你跟着本官那麼多年,看着我從什麼都沒有,到什麼都有了,從一開始對我不屑一顧,到後來百般攀附,你心裏的滋味,一定不好受吧?”
李彥停在了兵部尚書王友諒面前,一雙眼如鷹似地,凌厲掃向貓在最後頭的那個胖子。
衆人心驚,李太尉這是瘋了麼?
宋昀皺眉,目光銳利看向殿下:“李彥,你做什麼?”
李彥忽然聳着肩膀笑了,笑得很開心。
“聖上,聖上啊,老臣是看着你長大的,就讓老臣教你最後一課吧!”
![]() |
![]() |
![]() |
“面對敵人,一定不能心慈手軟!”
“面對同僚,更是不能!”
說着,李彥便惡狠狠掃了宋梟炎一眼。
宋昀將他的反應盡收眼底,又注意到蕭芸逸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發白,似乎在顫抖。
“聖上,記好了,老臣說的這幾個名字,您日後,萬萬不得重用,而且必得好好的嚴查!絕不能姑息放過,不然,便是慶國的災難!”
王友諒臉上的橫肉氣得發抖,他從前確實瞧不起李彥,也在背後說他是窮人家的祖墳冒了青煙,小人得志便是如此。
但自己至少給他李太尉做了那麼多腌臢事!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尚濤!”
“陶研!”
“林清姚!”
李彥又接連報出了好幾個名字,臉上表情已幾近於瘋狂。
王啓年離李彥的距離十分接近,在他眼睛掃過自己身上時,還有那麼一瞬間的緊張。
因為李太尉真是太嚇人了,眼睛猩紅,一張平日英俊的臉,此刻竟然十分猙獰。
但王啓年很快挺直了胸脯,他和這些人,素來沒有瓜葛。
自己只是個代上級來開會的小官。
待李彥在大殿內走完了兩圈,目光重新鎖定在座上的蕭芸逸身上。
蕭芸逸被這目光看得發怵,她心頭也涌起一陣難言的苦澀和酸楚。
不對,自己應當是恨他的,恨他欺騙她,利用她,把她的真心玩弄於股掌之間,把她耍得團團轉。
李彥突然笑了,笑得悲涼,見座上那道避自己如洪水猛獸般的身影,平日對他依戀萬分的目光,此刻竟躲着他!
芸兒也要將他棄如敝履了麼?
李彥踉踉蹌蹌上前了幾步,一只手遙遙伸出,像是想要握住什麼。
“太后娘娘,老臣——”
“噗——”
李彥瞳孔倏而放大,低頭望見插入自己心口的那把長劍,口鼻處一片溫熱,他用手摸了摸,是血——
他雙腿軟了軟,跪倒在地,一只手卻仍然維持着指向大殿正中的方向。
宋梟炎像是在看待垃圾一般,冷冷的,鄙夷的目光落在李彥身上,他輕輕在他身側道:“殺你,本王都嫌髒了自己的手,以為你是什麼東西?踐民永遠是踐民。”
王啓年看得真切,永王拔出身邊侍衛腰上的佩劍,一劍捅穿了李太尉的心臟。
只見一道如注的血光衝上天際,鮮血染紅了大殿。
李太尉高大的身形頓時癱軟了下去,無力的跪在殿前。
“皇叔!你做什麼?”宋昀臉上怒意盡顯,宋梟炎是當他和母后不存在麼?
縱使李彥殿前失儀,也不該被這樣就地誅殺。
事情還未查清楚,他永王竟然敢當庭拔劍,誅殺朝廷命官。
“陛下,李太尉行為瘋癲,臣唯恐他傷到太后陛下,所以自作主張,就地將他誅殺,請陛下寬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