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殿的珠簾被甩的伶仃作響。
皇帝帶着元德急匆匆趕來時,映入他們眼簾的就這麼副有傷風化的場景。
南知妤纖細的手腕被抓着,衣袖下滑露出的一截手臂上全是斑駁的印痕,像是被風摧殘的海棠花,脆弱中帶着破碎感。
她眼尾隱隱泛紅,小臉浮現着不太正常的胭脂紅,嘴脣蒼白毫無血色。
而坐在一旁的太子正抓着她的手腕,不讓她亂動,嘴裏混說道:“乖知知,你再胡亂動的話,孤就用繩子把你捆牀上。”
衛清野聽見動靜,蹙眉回頭,恰好與皇帝的眼神交匯,他當時怔住了。
南知妤水眸迷濛,靠在衛清野的肩膀上呢喃道:“殿下好凶,知知難受~”
衛清野低眸俯視她,眉骨輕挑,“胡說,孤這輩子的耐心都用在了你身上,還在這裏倒打一耙,小沒良心的!”
擡頭間,衛清野瞅見屏風旁站着兩個人。
一前一後進來的,恰好是他的父皇,身後跟着的是元德公公。
他們看見牀榻上病蔫蔫的小姑娘,面露震驚,轉頭朝太子殿下投去指責、氣憤的複雜眼神。
“你不是帶着人家小姑娘去寺廟上香嗎?”皇帝無語凝噎地拂袖離去。
元德公公以袖遮面,叮囑了句:“皇上在外面等着您呢~”
南知妤燒得整個人迷迷糊糊的,難受得不行。
衛清野把她放進被窩裏,給她掩蓋好被衾,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父皇把兒臣喊出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說嗎?”
皇上恨鐵不成鋼的瞥了他一眼,“你說說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帶着人家小姑娘出去上個香回來,病成這個樣子?”
皇上擡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這要是讓沈氏父子知道了,他們估計要提着刀殺進東宮搶人……”
乖乖站在一旁沒有反駁的太子殿下,聽到這句話猛地擡頭說道:“人是孤的,沒有人能夠搶走。”
皇上驚訝地挑眉,給一旁的元德使了個眼神,元德躬身說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阻止月主子與人家的父兄團聚啊。
這有悖綱常倫理,是會被天下讀書人唾罵的。”
太子殿下知道這件事情,他沒有辦法阻止,所以他才遲遲沒有告訴南知妤,沈氏父子回京的消息。
因爲他不敢保證,知知沒有想要離開皇宮的想法。
皇帝突然想到某點,激地一手拍在自己大腿上,“你個臭小子,該不會是存了不讓她去今晚宴會的想法吧?”
所以才把人帶出去,給折騰生病的?!
太子那雙鳳眸黑沉沉瞪着自家父皇,“怎麼可能,縱使我不想讓他們父女相見,也不會用這種法子。
父皇你在侮辱你兒子,還是在侮辱你自己?”
皇帝斜眉一瞪,威嚴至極,增添歲月風霜的眼眸怒視衛清野,“你有本事拿出對朕的這態度,去跟沈回父子二人去試試看……”
“你小聲點,知知還在裏面難受呢!”衛清野打斷皇帝說的話,轉頭朝着門外看去,“柴回怎麼還沒有把人帶回來,是腿瘸在半路上了嗎?”
柴回和白太醫跑得氣喘吁吁,總算是跑到承乾殿門前了。
白太醫往裏走了沒兩步,雙腿一彎跪在地上。
柴回多喘了兩口氣,見白太醫這德行,調侃道:“白太醫這把老骨頭不太行啊~”
柴回訕訕一笑,也麻溜跪在地上,“奴才叩見皇上。”
白太醫給了他一個眼神,像是在說:小柴公公你的骨頭行,你別跪啊!
柴回皮笑肉不笑地給他翻了個白眼。
皇帝見太子殿下的臉色越來越差,趕緊對他們揮揮手道:“免禮免禮,趕緊去給看病纔是要緊事。”
南知妤躺在榻上,被衾蓋在她的下頜與鎖骨處,只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乖巧地讓人給她把脈。
過了片刻後,白太醫一言難盡的在外殿撰寫藥方,命人去煎藥。
皇帝坐在一旁,故意開口問道:“白太醫,這小姑娘情況怎麼樣?”
太醫咳了兩聲,磕磕絆絆說了句話。
元德與柴回二人直接目瞪口呆地偷偷看向太子殿下,也不知道這月良媛到底有什麼本事,讓清冷剋制的太子殿下失控成這樣,把人做到風寒高熱。
皇帝覺得自己的老臉都快丟沒了,他指着太子殿下嘆了口氣,心平氣和道:“聽聞你這些時日,都不曾踏足後宮,你可知,自己這麼做會讓那丫頭處在什麼樣的風口浪尖上?”
太子殿下緊握的拳頭,青筋暴起,他嗤笑一聲道:“孤可以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皇帝嘴角含着笑意,手邊的茶盞抄起就往他身上丟去,“衛清野,你身爲南秦國的儲君,東宮之主,你說出這麼天真又可笑的話,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衛清野任由茶碗砸在自己身上,但在茶碗要落地時,他用皁靴接了一下,茶碗滾落沒於地毯間,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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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要像您當年那樣,讓母后受盡委屈,最後鬱鬱而終嗎?
那就是你身爲丈夫,對自己結髮妻子所謂的保護嗎?”
衛清野內心壓抑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爆發了出來,
那雙鳳眸中充斥着猩紅與委屈,瘋意與怒火在不停地拉扯他的理智。
“你放肆——”皇帝被氣得胸口起伏巨大,怒斥道。
“你這聲放肆是以什麼身份說的,是身爲父親對於兒子的斥責,還是君王對於臣子的責備?”
衛清野不但沒有被呵斥嚇住,反而字字珠璣,與之針鋒相對。
皇帝往他面前走了兩步,與之四目相對,“你是不是在怨我?”
衛清野清冷的眼眸直視他說道:“是,我怨你讓母后流淚傷心,更怨恨自己手中的權力不夠強大,沒有辦法保護自己真正想要保護的人。
所以,這次我絕對不會走上你的老路,絕對不會讓知知落得母后那樣的下場。”
皇帝看着眼前這個與自己差不多高的孩子,眼眶越發紅得厲害,他顫抖着手去觸碰那雙鳳眸,“這雙眼睛,是與你母后最不像的地方,又是最像的地方。
只是那雙眼睛看向我的時候,永遠都充滿了柔情,而不是怨恨。”
衛清野往後退一步,躲開皇帝的觸碰,“我們還在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