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似乎是有事要稟報。
姜清寧閉上眼,低聲詢問紫蘇:“外頭怎的如此熱鬧?今日這京城可發生了何事?”
紫蘇抿脣,艱難道:“昨日鎮北王世子賀寧自北疆歸來,今日於金鑾殿上被皇帝冊封爲正三品按察司使,意爲將人徹底留在京城爲官,但鎮北王世子領了職位之後,竟向陛下求了一道賜婚旨意……”
“是請的和我的賜婚?”
姜清寧低聲詢問,下意識地擡頭望着窗外灰濛濛的天空,雨水順着屋檐滴落,在青石板上砸開小小的水花。
這幾日總是陰沉沉地下雨,天氣似乎沒好過。
“……是。”紫蘇猛地閉上眼,心碎不已。
她比誰都要清楚,姜家大房應該對皇室產生的仇恨,皇帝若是在此時賜婚,姜清寧卻依舊沒辦法拒絕。
皇權,是至高無上的巔峯,若是想要復仇,那只能翻了這天。
“收拾乾淨,然後閉門謝客,任何人來都不見。”
紫蘇含着淚應下,連忙叫來小丫鬟一起收拾地上的狼藉。
急促的馬蹄踏碎了寧閣外的寧靜。
秦休翻身下馬,緋色官袍的衣角飛揚,發上身上早被雨水浸溼,而他只是目光如炬地投向緊閉的府門。
同時,整個京城都知道了一件事。
鎮北王世子賀寧當朝求娶被姜家除名、父兄遠戍嶺南、且與秦國公世子糾纏不清的姜清寧。
這驚世駭俗的消息,被有心人以最快的速度傳播,急速地在勳貴府邸、茶樓酒肆間瘋狂流傳。
“聽說了嗎,賀世子,正三品按察司使,竟要娶那個姜氏!”
“瘋了吧,她可是和離過的,據說還生過孩子!”
“荀御史親口在朝堂上反駁的,還能有假?”
“嘖嘖,一個棄婦,先是攀扯秦世子,如今又搭上賀世子,可真是好手段!”
“也不盡然,賀世子親口說贊她堅韌聰慧呢。”
“哼,誰知道是不是用了什麼狐妹手段?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憑什麼?”
百姓見到秦休出現,紛紛聚攏在寧閣的門外。
姜清寧的名字,幾乎是瞬間成了京城最受爭議的談資。
秦休的臉色在聽到隱約傳來的議論聲時,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
他無視那些窺探的目光,大步上前,用力叩響了門環。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門房臉。
“秦世子?”
“我要見姜清寧。”秦休的聲音低沉,帶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世子殿下稍候片刻,小的這就去稟報紫蘇姑娘。”門房應了聲,嚴嚴實實地關上府門。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府門被從裏面打開,紫蘇邁步走出,恭敬地行禮:“世子殿下,今日大小姐不見客。”
秦休皺眉,沉聲道:“我有話要與她說,還請紫蘇姑娘通融一下。”
紫蘇飛快地搖頭,聲音堅定:“世子殿下恕罪,我家姑娘說了,今日閉門謝客,誰也不見!”
秦休的眉峯狠狠一蹙,深吸一口氣,懇求地道:“你去告訴她,若她不想嫁給賀寧就讓我進去。”
“我秦休願以國公府世子夫人之禮,八擡大轎,十里紅妝,風風光光迎她入府,絕不負她!”
紫蘇爲難地看着他,鼓起勇氣低聲道:“世子殿下,大小姐早料到您會這麼說,放心借讓奴婢告訴您,若是讓她嫁給您,她不願,但若是嫁給賀世子,倒……倒也不是不可以。”
秦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只剩下死灰般的慘白。
他緊盯着紫蘇,彷彿要從她臉上找出撒謊的痕跡。
紫蘇被他看得心悸,微顫着挺直背脊,似乎在表達話中的真實意思。
許久。
秦休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指節因爲用力過度而泛着青白。
他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拖着沉重的腳步,朝着自己的馬匹走去。
青之和青冥連忙上前牽馬,看着主子失魂落魄的樣子,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大人,您……”
“紫蘇姑娘,我家大人他……”青之忍不住看向紫蘇。
紫蘇用力地搖頭,眼圈通紅,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飛快地關上了門。
夜色濃稠如墨,萬籟俱寂。
寧閣內一片黑暗,主屋窗櫺透出一點微弱的燭光,映着窗紙上一個清瘦孤寂的剪影。
一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翻過高牆,落在院中。
然而,就在他腳步剛觸及院中青石板的瞬間。
“咻!”
一道凌厲至極的破空之聲驟然響起,帶着冰冷的殺意,直射秦休面門。
秦休到底是沙場錘鍊出的本能,千鈞一髮之際猛地側身。
“嗤啦!”
冰冷的金屬擦着他上臂的衣料飛過,帶起一串細小的血珠。
劇痛傳來,是擦傷,若非他反應神速,此刻那暗器已釘入他的咽喉。
秦休心中警鈴大作,瞬間從渾噩中驚醒,猛地擡頭看向主屋方向。
“登徒子!看劍!”
一聲清脆的怒喝響起,伴隨着一道身影如輕燕般從主屋的窗口飛掠而出。
身法靈動迅捷,那身影在空中漂亮翻身,穩穩落在院中的石桌上,手中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直指秦休。
藉着朦朧月光,秦休看清了來人。
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眉眼間與姜清寧有五六分相似,此刻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滿是怒火和鄙夷,正是姜清晞。
“是你?!”姜清晞看清秦休的臉,更是怒不可遏,“秦休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我看錯了你,竟敢半夜三更翻牆來闖我姐姐的閨閣!”
“若非今日我纏着要和長姐同睡,是不是就被你得逞了?無恥之徒!”
她手中長劍嗡嗡作響,劍尖距離秦休不過咫尺,凌厲的劍意讓秦休不得不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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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住手!不得對秦大人無禮!”
主屋的門被推開。
姜清寧披着一件素色的外衫走了出來,長髮簡單地攏在身後,臉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清冷。
她的目光掃過秦休臂上滲血的傷口,又落在妹妹寒光閃閃的劍尖上,最終定格在秦休那張狼狽的臉上,眼神複雜難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