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他……”姜清晞忿忿不平,劍尖依舊指着秦休。
“把劍收起來。”姜清寧的聲音帶着不容置疑,“回房等我,我與他說幾句話。”
月光下,姜清寧與秦休相對而立,中間隔着幾步距離,卻彷彿隔着萬丈深淵。
夜風拂過,吹動姜清寧素色的外衫衣角,吹不散兩人之間凝滯的沉重。
秦休的目光緊緊鎖在她清冷的臉上,臂上的傷口隱隱作痛,卻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一下,聲音沙啞的厲害,帶着孤注一擲的決絕:
“姜清寧,嫁給我。”
“你若點頭,明日卯時,秦國公府的聘禮定會鋪滿這寧閣的院落,我秦休在此立誓,此生唯你一人,絕不負你。”
這句話帶着卑微的祈求。
然而,迴應他的,是姜清寧毫無波瀾的冰冷聲音:
“秦休,我不願意。”
秦休挺拔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在月光下慘白如紙。
兩人就這樣沉默地對峙着,庭院裏只剩下風聲,和彼此壓抑的呼吸聲。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爬行,每一瞬都如同凌遲。
良久,秦休才從齒縫間擠出乾澀的聲音,帶着瀕臨破碎的絕望:“爲什麼?”
姜清寧擡起眼,那雙清洌的眸子在月光下如同寒潭深水,清晰地映出秦休痛苦的身影,卻不起一絲漣漪:
“秦休,與你在一起顧慮太多,秦國公府樹大根深,與各方勢力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賀寧今日朝堂之舉絕非偶然。”
“陛下急召鎮北王世子回京,甫一入朝便授以要職,更在此時求娶一個身份敏感,與你牽扯不清的女子,秦休,你真看不出這是陛下在落子嗎?”
“賀寧就是陛下懸在你秦家頭頂、用來制衡甚至斬斷你秦家羽翼的那把刀,我若入你秦家,便是將自己、將嶺南的父兄都綁上了你秦家這艘船,隨時可能粉身碎骨。”
她頓了頓,目光更冷:“從今日起,你我的合作關係到此爲止,奉國公林家之事,明日寧閣自會備上厚禮相謝,此後你我兩清再無瓜葛。”
話音落下,她決然轉身,朝着亮起燈光的房門走去,背影挺直而孤絕,沒有絲毫留戀。
就在她的腳即將邁過門檻的剎那,身後傳來秦休的聲音,帶着絕望的挽留:
“姜清寧,如此急迫地與我劃清界限……你,是想要謀逆嗎?”
她腳步猛地頓住,整個人如同被瞬間凍結。
下一刻,她豁然轉身。
那雙總是清冷平靜的眸子,此刻如同淬毒般,瞬間迸發出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意。
秦休被這眼神刺得心臟驟縮,一股滅頂的劇痛瞬間席捲全身。
他踉蹌着後退半步,臉上血色盡褪,只剩下無盡的苦澀和難以置信的哀傷。
他望着她眼中那令人心寒的殺意,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聲音乾啞破碎,帶着卑微的哀求:
“即便你真有此心,我秦休亦會傾盡全力相助,只求你不要推開我……”
姜清寧眼中的殺意緩緩斂去,只剩下徹骨的疏離和漠然。
她望着他,如同望着一個陌生人,紅脣輕啓:“秦大人,請自重。”
話音落,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邁進門檻,反手關上房門。
秦休孤零零地站在冰冷的庭院裏,望着緊閉的房門,彷彿失去靈魂。
月光將他孤寂的影子拉得老長。
許久,他才踉蹌着轉身,一步步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
翌日。
當京城百姓還在爲昨日的八卦津津樂道時,寧閣緊閉的大門,卻在衆目睽睽之下,爲賀寧派來的心腹敞開。
一擡擡扎着紅綢,分量十足的禮箱,流水般被擡進寧閣的院落。
綾羅綢緞、珍玩古器、名貴藥材……琳琅滿目,幾乎堆滿寧閣四進的院子,彷彿無聲地宣告着鎮北王府的誠意與勢在必得。
這一幕,與昨日秦休被拒之門外孤身離去的淒涼,形成了鮮明到刺眼的對比。
“瞧見沒,賀世子的人進去了,還帶了這麼多聘禮。”
“嘖嘖,姜氏好手段啊,昨日還吊着秦世子,今日就攀上更高的枝了。”
“看來是選定了賀世子了,秦世子……唉真是……”
“我就說這女人不簡單,看這陣仗!”
街頭巷尾的議論聲如同沸水,羨慕、嫉妒、鄙夷的目光幾乎要將寧閣淹沒。
廳堂內,下人早已屏退。
賀寧一身月白雲紋錦袍,身姿挺拔如松,氣宇軒昂。
他端坐在客位,目光落在主位上那抹清冷如霜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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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清寧今日穿着一身素雅的藕荷色襦裙,髮髻簡單綰起,只簪了一支白玉簪。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平靜地接受着賀寧的審視,姿態端莊而疏離。
賀寧看着眼前這張清麗絕倫、眉宇間卻凝着化不開寒霜的臉,心頭沒來由地輕輕一跳。
不同於前日傍晚雨幕中的遠觀,此刻近看,她身上那種清冷孤高與端莊溫婉奇異融合的氣質,對他來說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吸引力。
他下意識地感到一陣細微的歡喜,這初見的驚豔,着實讓他震撼。
姜清寧敏銳地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亮光,心中一片瞭然。
她微微擡手示意:“都下去吧。”
侍立一旁的紫蘇等人立刻躬身退下,廳堂內只剩下相對而坐的兩人。
賀寧定了定神,臉上露出溫和得體的笑容,率先開口,語氣帶着真誠的讚賞:“姜姑娘,昨日朝堂之上,賀某唐突,然心意拳拳天地可鑑,今日略備薄禮聊表心意,還望姑娘莫要嫌棄。”
姜清寧的目光平靜地掃過他,眼神太過通透,讓賀寧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
“世子殿下。”姜清寧的聲音清洌,沒有任何客套寒暄,直指核心,“殿下昨日金殿求娶,今日重禮登門,如此聲勢浩大,不惜將清寧置於風口浪尖,僅僅是爲了心意拳拳嗎?”
賀寧一怔,沒想到她如此直接。
他正色道:“自然,賀某對姑娘一見傾心,真心求娶。”
姜清寧勾脣:“殿下此言或許連自己都未全然信服吧?殿下奉旨回京,陛下授殿下正三品按察司使之職,位同秦休,殿下可知陛下爲何急召殿下入京,又爲何偏偏在此時,將殿下推到這風口浪尖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