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消息雪片似得傳遍大半個洛京時,蕭承明已在御書房前跪了半個時辰。深秋時節,御書房前的青石板磚冰冷刺骨,他雙腿跪的麻木刺痛。
他跪在外面,三皇子就跪在裏面,皇帝披着常服坐在書案前,面無表情翻看他上奏的文書。
雁足燈燭火輕晃,光影明滅不定投在皇帝臉上。
三皇子蕭承平不敢擡頭,沉默地跪在原地。
許久,他聽到一聲輕響,是皇帝把奏摺合上的聲響,蕭承明擡起頭,懇切吶喊:“太子皇兄在豫州安插人手,致使橋樑坍塌,枉顧百姓性命!”
“懇請父皇為兒臣做主!”
說完他重重磕了一個頭。
皇帝平靜看着他,臉上無憂也無怒。
蕭承平額頭抵着冰涼玉磚,脊背繃緊。
“老三,太子插了一腳朕自會罰他,但是朕交給你的差事,你就辦的很好嗎?”
皇帝平聲靜氣的一句質問卻叫蕭承平汗如雨下,緊繃的身體頓時松下勁,認命地磕了個頭,“兒臣有罪,但請父皇懲罰。”
他在豫州賑災治水的差事辦的一塌糊塗,根本談不上好,此行一回來就上奏陛下也是希冀想把身上這口鍋甩給太子。
但是皇帝終究是皇帝,他的這點小伎倆還不夠看的。
–
當夜,就有兩則消息插上翅膀傳出宮門,一是太子在豫州賑災中橫插一腳,致使攔截水患的大壩坍塌,被皇帝斥責幽禁太子府,無詔不得出。二是三皇子在豫州辦事不利,罰俸一年,被趕去京郊皇祠反思。
這兩則消息一出,洛京頓時炸開鍋了。
皇帝膝下皇子一共有五位,但眼下成年的只有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這一下子罰了兩個,還都給關起來了,就剩下一個二皇子蕭承嗣。
這是什麼意思,是打算扶持二皇子登上皇位嗎?
皇室宗親和朝中大臣心中直打鼓,不少人趁着夜色趕緊互相走訪起來。
自己一派的主子都被罰了,還不得趕緊想對策。
消息同樣傳到了靖寧侯府,靖寧侯曾獻給三皇子治水策論。結果現在好了,三皇子就是因為這份策論治水不利,捱了陛下懲處。
靖寧侯白天才丟了這麼大的人,晚上又得知這個晴天霹靂,真是眼前一黑。
但沒等他找楚心柔大發脾氣,自家妹妹楚芙蓉婆家人找上門來了。
![]() |
![]() |
楚芙蓉是遠嫁,她婆家距離洛京大約要五日的車程,原是沒那麼快到的,但她婆婆見她回孃家,也掛念自己嫁到洛京的女兒,在她走後不久也跟着攜家帶口上京來了。
結果剛到女婿家,沒有和女兒相逢的喜悅,反倒被女兒埋怨一通,說她給她小兒子找的是什麼媳婦。
景王幼子的接風宴,太子等人都到場了,她小兒媳竟然當衆和自己孃家廝打起來,互相揭短,連帶着她臉上也沒光。
秦老太太原就不喜歡自己這個小兒媳,平日沒少在內宅拈酸沾醋,她給小兒子送幾個年輕婢女都被她打出去了,還揚聲說要賣到窯子去,婆媳兩個平時沒少掐。
乍然得知她在外面鬧出這麼大的事,秦老太太當即坐不住了,罵着敗家媳婦就打上門去了。
靖寧侯府老夫人自上回雲神醫一事後頭疼病就一直沒好過,在自己院中靜養,聽着自己女兒的婆婆罵上門了,連忙叫人扶自己出去。
“我說楚家老夫人,你這是教的什麼女兒,嫁到我秦家三年了沒給我秦家生個一兒半女就算了,平時還要和自己嫂嫂伯母逞兇鬥狠。”
“我想着她好歹是洛京侯府出來的女兒,許是嬌生慣養慣了,素日裏不僅讓她上頭嫂子們忍着,就連我這個當婆婆的都不敢和她大小聲。”
“結果我此行到洛京看望自己兒女,這一登門險些被自己女婿趕出來,說我小兒媳在宴席上和自己孃家嫂嫂大打出手,連帶着我女兒的臉都丟光了。”
“質問我秦家這是娶的什麼好兒媳。”
秦老太太看着老夫人陰陽怪氣說道。
“我可把話放這了,這兒媳我們秦家是不敢要了,正巧她這回也回家了,要不就留在你們家別回去了,我讓我那小兒子送份休書過來。”
一聽休書,堂中靖寧侯府的人都傻眼了。
楚芙蓉起先還沉默,這下子坐不住了,“你們秦傢什麼意思!想要休我!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秦重山你個窩囊廢就站在那幹看着嗎!你娘要休你媳婦你也不管管!”楚芙蓉指着老實巴交站在秦老太太身邊的男人罵道。
“我嫁給你三年,給你打點內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就是這樣——”
秦老太太見她這會當着自己這個婆婆面還這麼囂張,敢指着自己兒子鼻子罵,登時冷哼出聲,“瞧瞧,這當着我面都這麼囂張,楚家老夫人你可看仔細了,可別說我冤枉人。”
“住嘴!”老夫人見狀忙拍桌子,喝了一聲。
這剛呵斥完,她就開始頭疼,只能強打起精神看向楚芙蓉,“今天這事本就是你和紀景蘭兩個人做錯了,還不回去坐好。”
見楚芙蓉閉嘴坐回去,老夫人方才討好看向秦老太太,這要是真讓秦家把她女兒休了,他們靖寧侯府的臉面往哪擱啊。
“秦老太太,今天這事也不能全怪我家芙蓉,她那嫂嫂也有原因。”
“不過是姑嫂之間拌句嘴,怎麼就要鬧到休妻了呢。”
老夫人巧妙地扯出了紀景蘭,想着把這件事兩個人分一分。
紀景蘭見老夫人把鍋扣自己頭上,當即冷笑,“她一個出嫁的小姑子隔三差五回孃家,時不時要點銀子回去就算了,現在連自己大哥房裏事都管上了,我這個當嫂嫂的還說不得了?”
“紀景蘭你!”老夫人萬萬沒想到平時木訥寡言的兒媳還有膽大和自己嗆聲的一天,頓時氣的不輕,哆嗦着手去拉靖寧侯衣袖,罵道:“還不去管管你媳婦!”
靖寧侯府連忙上前拉扯紀景蘭,卻被紀景蘭揮開手,起身看向對面的秦老太太,譏諷道:“秦家老夫人,別說是你們家不想要這個兒媳,就是我這個當嫂嫂的也見不得這個小姑子。”
說完,紀景蘭不管身後人是什麼態度,擡腳就出了門。
老夫人險些氣的昏過去,靖寧侯則是一張臉黑個徹底。
秦家老太太將靖寧侯府熱鬧看完,譏諷勾脣,“我當年真是瞎了眼了,給我家小兒子娶了個攪家精回去。”
“重山,你今天就發個話,這媳婦你是休還是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