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青州轟動一時的賣官大案,當時朕派了大理寺去查,查到一個名叫廖遊的人身上,線索就斷了,因爲他跳河自殺了。這件事情,你有印象吧?”
顯慶帝轉過身來,捻了捻手裏的檀香手串,隨即又對着秦文遠道。
“那個廖遊,就是你們秦家一個旁支姑娘的夫君,說起來那人與秦卿關係甚遠,只是這整件賣官的事情,都是那廖遊一手策劃的。”
“想來他不過區區一個青州最底層的同參事,他哪兒有那麼大的本事走通吏部那麼多門路,讓那羣花了錢的人都有官當。這其中,不乏秦卿你的手筆吧?”
說到這兒,顯慶帝忽然笑了。
“世人都說生而爲人,是不會知足的,想來這句話放在你們秦家身上,真的再合適不過了。”
秦文遠跪在地上,顯慶帝每說一句話,他的心便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原來之前青州的賣官案,不是聖上他沒有查出來,只是他替秦府掩蓋了過去。
“這些年來,你們秦家做了多少事情,朕不是不知道,只不過是看在死去的老順國公以及太子的面上都替你們遮掩過去了。你與葉維政見不合,總是在大朝的時候各執一詞,朕也覺得無傷大雅,因爲你們的確是朕得力的左膀右臂。”
“秦家和葉家一直不對付,皇后和珍貴妃在朕的後宮裏鬥,你們這些人就在朕的朝堂上鬥!鬥便鬥了,爲何如今鬧到要傷害朕心愛兒子性命的地步了!”
說到這兒,一直語氣平淡地顯慶帝突然就嚴厲了起來。
他轉過身來狠狠地盯着依舊跪在地上的秦文遠,一字一句地對他說道,“煜兒這輩子再也不能人道了,他也再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這便是你與皇后和太子想看到的結果嗎?”
“太子就這般容不下他的親兄弟嗎?!”
“陛下!陛下!太子他性子純良,他真的做不出這種殘害親兄弟的事情的啊陛下!”
聽得顯慶帝將懷疑的目光放到了太子身上,秦文遠立刻慌了。
他們秦家這些年,都在倚仗着太子,因爲太子是儲君,是下一任皇帝。甚至太子如今的太子妃秦瑤,也是他唯一的女兒。
太子只要不倒,他們秦家的女子便永遠能坐穩這後位,這大容國以後世世代代的皇帝,身體裏都會流着他們秦家人的血。
可是如今聖上居然懷疑起了太子,這對秦家來說,真的不是一個好兆頭!
此時的秦文遠,大腦裏在飛速運轉着。說實話,刺殺二皇子的事情他是真的不知道,但是他也不能確定這件事情到底是否與秦家有關。
畢竟秦家的門客衆多,支持太子的那些官員都可以算是秦家的門客,這其中難免有那麼些腦子不清楚的人不與他商量就亂做決定。
如今若是他還一味否認,瞧着聖上的樣子,那就必定要繼續讓大理寺將這件案子查下去了。
而順着這件案子,誰知道會不會又牽扯出其他案子。
秦文遠根本不敢拍着胸脯說自己是個多麼廉潔的好官,他的屁股,根本不乾淨。
這些事情就好像一個漩渦,聖上要大理寺的人將這漩渦攪分明,那裏頭什麼臭魚爛蝦遲早都得暴露出來。
不管這其中的事情太子知不知道,是否有參與,又參與了多少,聖上都會懷疑到太子的身上。
這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再想拔除,便沒那麼簡單了。
而接下來的一切……秦文遠不敢再想下去了。
那麼爲今之計,便是他將這所有的事情都一力承擔下來,再將太子和皇后撇得乾乾淨淨。
只要太子還是儲君,他們秦家就倒不了!
他還有兒子,他的兒子還在官場上,他也還有女兒,他的女兒可是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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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楚了這些,秦文遠便朝着顯慶帝深深地跪了下去。
“求陛下原諒微臣一時糊塗,這才犯下了這等錯事!”秦文遠對着顯慶帝磕了好幾個響頭,一把鼻涕一把淚道。
“是微臣害怕二皇子搶了太子的位置,這才糊塗到出此下策,是微臣該死啊!只是還望陛下明查,這一切事情都是微臣一個人做的,與秦家的所有人都不相干,與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更加不相干!求您看在秦家先祖有從龍之功的份上,處罰微臣一人,不要牽連無辜人啊!”
此時的秦文遠,哭得那叫一個悽慘,四十來歲的人了,就這樣毫無形象地在顯慶帝面前失聲痛哭,什麼臉面啊身份啊,他是什麼都顧不得了。
顯慶帝冷着臉看着秦文遠跪在他面前不住地懺悔,內心卻一點波瀾都沒有。
說實話,他沒想過秦文遠會認罪認得這樣乾脆,只是他也多少能猜到秦文遠爲何要這麼做。
秦家在大容國的根基太深太深了,區區一個秦文遠,根本無足輕重。
他還有兒子,他倒臺了,他的兒子孫子照樣可以繼承順國公的爵位。因爲先祖曾特許秦家的爵位世襲罔替,永不削減。
這便是秦家天然的優勢,哪怕是顯慶帝的外祖家葉家,在這件事情上,也沒有辦法與秦家相提並論。
他的確心疼二皇子此番遭遇,但是他也從沒想過要爲了二皇子將秦家連根拔起。
一個二皇子不值得他如此做,而且如今,也還遠遠不到時候。
“既然你承認了,那麼這件事情就到此爲止了。”沉默了好一會兒,顯慶帝終於開口了。
“潘德忠。”他開口,將一直守在門外的潘德忠喚了進來。
“順國公秦文遠,突發惡疾,需要休養。着撤去其順國公爵位,免去其正二品尚書令的職位,即日起送往遼州別院養病。”
“其長子秦雲深,即日起繼承順國公爵位,免去其正三品太子詹事職位,降爲從三品殿中監,讓他好好去殿中省學習學習禮儀吧!”
“朕爲了太子已經給你們秦家留了足夠的臉面了,秦卿去了遼州的別院,可要少說話,好好養病啊。”
留下了最後的處罰,顯慶帝又轉身回到了龍椅上,繼續開始批改奏摺了。
“臣叩謝陛下大恩!”
眼見着事情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秦文遠也終於死心了。他趴在地上對着顯慶帝行了一個君臣之間最大的禮,又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失神落魄地被潘德忠帶了出去。
而坐在高位上的顯慶帝,從始至終,都沒有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