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木先生,您沒必要放水的。”
赤木剛憲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但眼裏藏都藏不住的鬱悶還是泄露了他的真實情緒。
他隨手撈起一顆煙,點燃後深深吸了一口,再吐着煙霧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程先生真是快人快語、快人快手啊,看來我們這場小小的麻將賽,不會平凡。”
赤木的話聽起來是在誇程立,但聲音裏明顯透着刮痧般的不自在。
程立摸了一顆新牌,揚嘴一笑,餘光卻掃了一圈牌桌上的三位對手,“赤木先生過獎了,牌嘛,講求一個運氣。不過和赤木先生這樣的老手鬥法,也是多少有點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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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聽,這話說得有點諂妹,但那慵懶的調子和不緊不慢的手法卻活脫活現地寫滿了“我根本不當回事”,讓赤木剛憲更是暗地咬牙。
沈知言則更慘,他看着自己的牌,額上冷汗直冒,心裏像打擺子一樣。
他的牌是亂七八糟的條、萬混雜,愣是湊不成什麼章法。
他不甘地看了看對面的程立,忍不住在內心發出哀嚎:“這傢伙到底有多深的水?一副開局笑嘻嘻的樣子,卻手到擒來,怎麼搞的?!”
赤木剛憲新摸了一張牌,心猛地一揪,是一張東風。
對他來說,這張東風是填補他手中連貫牌的關鍵,但同時它也是明顯的危險。
接連幾輪的運作下來,他已經摸清程立似乎在組與風牌相關的牌陣。
他擡起頭,嘴角的笑容略顯僵硬,手中的東風一擡又落,不知道該留還是放。
煙霧在燈光下嫋嫋升起,他神情更有些煩躁。
“如果這張東風真的送了程立胡牌,那我的局面豈不是直接崩塌?”
他暗忖。
然而留着東風又佔一個格子,他的另一個活路可能被完全堵死。
腦子裏轉了許多念頭,赤木最後還是沒能鼓起勇氣。
他輕輕將東風往牌牆裏推了回去,改從旁抽了一張兩筒,略爲低頭斜眼地丟了出來。
“兩筒。”
聲音不大,但卻讓程立一下子“咯咯”笑出了聲。
赤木瞬間心頭一緊,劈頭看向程立,卻見對方一臉玩味,臉上的從容和滿滿的氣定神閒對比得格外刺眼。
“好牌啊,赤木先生。”
程立悠哉地抽過自己摸上來的牌,手上閒閒一摟,接着丟下一句,“胡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最難堪的自然是赤木剛憲。
他直直盯着桌上的牌,甚至忘了抽菸,直到菸灰長得要掉下來才終於回過神。
他看着攤開的牌,清一色的條子,還有一張兩筒嵌在其中,搭配得天衣無縫。
“程先生,你……屬實……高啊。”
赤木的臉上擺出違和的笑,甚至帶着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程立卻像沒感受到對方的復讀機語氣,輕輕吹了聲口哨,“赤木先生擡愛,是我好運,運氣罷了。”
沈知言暗自咬牙,當場覺得都要給程立豎個拇指了。
倒不是因爲贏,而是贏得還帶着這種半脣槍舌劍、半惺惺作態的戲感。
赤木被壓得心頭窩火,又不能直接翻臉,簡直大快人心。
新局開啓,這一次赤木謹慎了許多,摸到牌便要反覆思考,不敢再有絲毫鬆懈。
赤木剛憲深吸了一口氣,將手邊還燃着的香菸狠狠地摁滅在菸灰缸裏。
他擡起頭,目光銳利了幾分,似乎在用這種舉動清理腦海中的雜念。
經過幾輪的失利,他已深刻意識到,眼前的程立根本不是個隨便可以被輕視的人。
這傢伙手段老辣,從容不迫,那副半眯的眼睛像兩道暗藏鋒芒的利刃,任何動向都逃不過他的掌控。
赤木自認算盤打得不錯,但此刻,他卻嗅到了一股被壓制的憋悶感。
“好了,你們都悠着點,別滿腦子想着胡牌。”
程立懶洋洋地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帶着絲絲戲謔,“我是說啊——別手抖,把好不容易摸到的牌扔錯了地方,那多可惜。”
沈知言在旁邊擦汗的手頓時一僵,這話分明是在點赤木的上一局失誤。
赤木擡眼瞪了程立一眼,卻沒有開口。
沉默,是他此刻權衡之後唯一能用的迴應。
新一局開始,赤木從牌牆摸出第一張牌。
他本想下意識地隨意丟出,卻頓了頓,仔細看了那張牌一眼。
九條,鈍然無用。
他冷笑一聲,將九條丟了出去,他眼角餘光捕捉到程立摸牌時那不經意的一抖,心裏卻暗自下了決心。
幾輪過後,氣氛有些沉悶。
桌上的菸圈一層疊一層,赤木臉上的笑意已然收斂,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專注練習。
程立倒是如同無事人一般,時而打個呵欠,時而轉頭盯一會兒煙霧繚繞的吊燈,彷彿對於眼前的牌局毫不在意。
就在這一刻,又是一張東風摸上了赤木的指尖。
那泛着油光的“東”字似乎憑空砸進了他胸腔裏,頓時讓他的呼吸變得急促了些。
這張牌……
又是東風!
赤木一瞬間鬼使神差地想起了上一局那致命的失誤。
這張讓他吃了大虧的牌,此刻竟再度出現在他手裏,像是在給他下某種招魂符。
“赤木先生,又摸到了好牌麼?”
程立終於開了口,那雙半眯的眼睛掃了過來,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赤木驟然擡頭,神情竟莫名凝重了一分。
他知道,程立一定在觀察他的反應。
他再度低頭,目光重新回到這張東風上,擡起手遲遲沒有落下。
是打,還是留?
拳頭下握的是命運的轉折點,赤木沒有更多時間糾結。
他悄然咬了咬牙,脣角勾起一抹不屈的笑容,眼神中多了一股血性的狠勁兒。
他猛地將那張東風抽出,“啪”的一聲,丟上了桌:“東風!”
四周空氣倏地一滯。
“哦?”
程立聞聲,低笑一聲。
這笑音懶懶的,卻讓赤木心頭一顫。
他驀然捕捉到程立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自己的一疊牌上迅速一劃,那姿態快得鮮有人察覺。
“那我就不客氣了,感謝赤木先生一如既往的慷慨。”
程立眼尾輕掃牌桌,緩緩一推手中的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