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眼皮是不是動了一下?”
“真的嗎真的嗎?二哥你離遠些讓我看看!”
“擠什麼,都站遠些,郎中說了她需要呼吸新鮮空氣,你們離這麼近還怎麼呼吸。”
“明明是二哥你離得最近——”
沈疏微只覺得自己像塊烙餅,被放在烙鍋上翻來覆去烘烤過一圈,這會被鏟子剷出來放在盆子上晾涼,五臟六腑都蒸熟了。
眼皮像是壓着千鈞重的石頭,她掙扎了許久在幾聲驚呼聲中緩緩睜開眼睛。
刺眼的光線激得她眨了眨眼睛,流下生理性眼淚。
下一瞬一只手虛虛覆住她眼睛,擋住刺眼的日光,緊接着就是帶着涼意的碗湊到自己脣邊。
沈疏微張開嘴吞嚥起來,甘甜的水劃過乾澀作痛的嗓子眼,滋潤了焦灼的五臟六腑。
“咳咳!”因喝得急,沈疏微嗆得直咳嗽,這可把牀邊幾個人嚇壞了,撫背的撫背,接碗的接碗。
待緩過神來,沈疏微拿下擋住自己視線的手,對上沈知漾腫了一圈的眼睛,勾了勾脣,“阿漾,眼睛哭紅了呢。”
沈知漾哇地一聲哭了出來,要不是沈璋攔着,她這會該撲上來抱着沈疏微哭了。
沈疏微動了動手指,咳嗽着給沈知漾擦眼淚,偏過臉去看站在牀邊的沈璋,“我睡了多久?青黛呢?”
她還惦記着和自己在樓裏走散的青黛。
沈璋脣瓣抿成道縫,天知道他看到沈疏微狼狽被人揹回來時的心情。他那會想着待這個不懂事的妹妹醒了,他這個做哥哥的一定要好好把人教訓一通,不說打手板,罵也是要罵上幾句,好讓她長長記性。
可眼下沈疏微醒了,虛弱地問自己她那個侍女呢。沈璋心口痠疼的難受,半句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儘量讓自己語氣聽上去冷淡。
“你被景胤揹回來後沒多久,你那個侍女也被人送回來了。她比你還早一天醒來,這會在自己房間裏休息。”
景胤揹她回來的?
沈疏微錯愕張着嘴,她在雲袖樓昏迷前見到的那個人不是自己的幻覺,那真的是景胤?
景胤不是買蜜水去了嗎,怎麼會出現在雲袖樓,而且那樣大的火他是如何進去的?
沈疏微滿腹疑問,沈璋見她眉心輕皺,彎腰替她掖了掖被子,伸手撫平她眉間褶皺,斥道:“亂想什麼,閉上眼睛好好睡一覺。”
沈疏微忽地想到什麼,擡手拽住沈璋的手,“二哥,我昏迷的這幾天有沒有一個叫燕兒的姑娘找上門?”
不說還好,一說沈璋就來氣。冷着臉撥開沈疏微的手,把她手塞回衾被底下,“你那侍女醒來的時候就把事情都和我說了,你們兩個膽大包天去雲袖樓就是為了這麼個姑娘?”
“沈疏微,你若是再敢瞞着我和大哥去那種不三不四的地方,我就打斷你的腿,你信不信?”沈璋頭一回連名帶姓喊了她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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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疏微聽着二哥連打斷腿這種話都說出來了,就知道他氣得不輕。
畢竟他之前再生氣也只是說一天不理自己這種話。
沈知漾這會巴巴把臉湊上來,下巴擱在沈疏微枕頭上,哭過後的杏眼亮晶晶的,“三姐姐,你去花樓是因為喜歡女子嗎?那個燕兒長得漂亮嗎?是三姐姐你的心上人嗎?”
沈疏微一噎,頓時轉過臉劇烈咳嗽起來。
偏沈知漾繼續發問,“這個叫磨什麼,磨鏡什麼來着?”
沈璋黑着臉拎着沈知漾衣領把人拉開,替沈疏微拍背順氣,“別亂說話。”
沈知漾不滿,“青黛姐姐都和我說了,那樓裏還有個姑娘勾飲三姐姐,嘴對嘴想給三姐姐喂酒呢!”
不要臉!竟然輕薄她三姐姐!
沈疏微咳得更厲害了。
這時沈衡端着一碗湯藥走進來。
沈疏微坐起來喝了口湯藥,覷着沈璋陰沉臉色,又問了一遍,“這幾日當真沒有人找來嗎?”
沈璋哼了一聲,塞了顆蜜餞進她嘴裏,“沒有!什麼燕兒鶯兒的,這幾天上門的只有救你性命的郎中。”
沈疏微皺了皺眉,才好些的臉色沉了下來,一顆心跌入谷底。
難道燕兒沒有從那場大火裏逃出來?
沈衡看出她臉色有異,開口問道:“那位燕兒姑娘對三妹很重要嗎?”
“還是真如阿漾所說,是三妹你的——”
沈衡耳根通紅,沒接着說下去。
沈疏微連忙澄清,將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原以為自己說清了大哥他們臉色能好看些。
不想幾人互相對視了眼,臉色反而更難看了。
最先開口的是沈衡,他猶豫片刻說道:“若真如三妹你所說,那位燕兒姑娘是神醫的孫女,救下她就能讓神醫治病的話,我倒是聽說了件事。”
“什麼事?”
沈衡沉默了會,“我說了三妹你別動怒。”
沈疏微愈發不解。
“在三妹你從雲袖樓送回來的第二日,靖寧侯府的人大張旗鼓去京郊接了這位神醫去府上為侯府老夫人治病。”
“據說是因為楚心柔找到了神醫失蹤已久的孫女,這才請動了神醫。”
短短兩日功夫,這件事在京中已然傳遍了。不少人誇讚楚心柔這個剛歸家的大小姐一片赤誠孝心感動天地,為了治好自己祖母頭疾,竟費勁尋回神醫失蹤多年的孫女。
甚至還有好事的書生寫了折戲文在梨園傳唱,一時間楚心柔孝名遠揚,就連宮中都有所耳聞。
沈疏微登時坐不住了,掀開被子就要下榻。
不論這事是真是假她都要立刻去確認,不管是楚心柔設計帶走了燕兒,還是她找了個人冒充神醫孫女,她都要去一探究竟。
“姑娘這是做什麼?才好些就在折騰自己嗎?”趙韞面帶微笑捧着一碗蜜水從外面走進。
他將蜜水放在案上,瞥了眼蜜餞,輕笑道:“在下想着姑娘喝了藥嘴裏發苦,便特意熬了碗蜜水給姑娘解解苦味。”
“不想來得不巧,姑娘已經吃過蜜餞了。”
沈疏微見到趙韞,有心想問他雲袖樓裏的事。不想沈璋聽不得他這彎彎繞繞唱戲似的說法,當即冷哼一聲:“你只是趕巧在雲袖樓外面遇見三妹,把人揹回來,又不是救命恩情,少在這陰陽怪氣。”
趙韞低頭攪弄着蜜水,沒有說話。
沈疏微卻是一怔,看着趙韞,“救我的不是景胤嗎?”
趙韞擡起臉,眸子彎了彎,“不是哦,在下只是買蜜水路過,瞧見雲袖樓起了大火去看熱鬧,沒想到在雲袖樓外的空地上看到姑娘昏迷不醒地躺在那裏,這才將姑娘揹回來。”
說完,趙韞話音一頓,笑眯眯地看向沈璋,“這也算半個救命之恩吧?”
沈璋嗤了一聲,沒有吭聲。
算個屁,他可是沒忘記那天這小子把疏微揹回來後就一頭栽倒在府門口厥過去了。醒來後又是人蔘又是鹿茸各種名貴藥材灌下去,就怕他小命不保,偏他一口血連着藥吐了自己一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