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舉起手機，屏幕上赫然是她剛纔用來錄音的界面。
他冷笑了一聲，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手機扔回桌上，目光帶着寒意劃過她的臉：
“你以爲，你的這份周到居然也需要錄下來才安心，這是在防着誰？還是說，你不信任我了？”
他的聲音低沉，但每一個字似乎都壓在林清雅的心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我只是……”她試圖解釋，
“我只是想確保程峯會遵守協議，沒有別的意思。”
程立的脣角勾起一個幾乎稱得上嘲諷的弧度，“他？遵守？”
語氣裏的質疑毫不掩飾，“你見過幾次他真的守信用？還是你天生願意相信這種廢話？”
“阿立，他是你弟弟！”林清雅終於擡高了音量，不甘心自己一再讓步竟還要面對這樣的指責，
“你真的願意讓他徹底無路可走嗎？今天守信用的人也許不是程峯，而是我們對家人的一絲希望！”
“希望？”程立喃喃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下一秒，他的眼眸鋒利得像刀，
“林清雅，你覺得我還有多少‘希望’，是值得交給一個只會把人信用消耗乾淨的弟弟的？多少次的希望換來了多少次的失望，我已經數不清了。”
林清雅的心像是被一根細線拴住，突然被猛地一拉，鈍痛無從躲藏。
她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的語調放緩：
 |
 |
“那你總不能因爲一次次失望，就徹底丟掉了對他的好感和包容。阿立，你知道嗎？你這樣……很讓人害怕。”
“我讓你害怕？”程立像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想法，忽地往前一步。
他身高的壓迫感與那雙冒着寒意的眼睛幾乎讓林清雅屏住了呼吸，
“那我要問一問了，林清雅，我在怕什麼？我怕他，我怕你還是怕這爛攤子全都壓在我一個人頭上？”
“這不是你的責任啊！”她忍不住低喊出聲，聲音裏終於染上了急切，
“我在這裏，不是因爲我對他更偏袒，而是因爲我想要一起面對……阿立，你明白嗎？一起。”
程立忽然沉默，目光在她臉上流轉，卻久久沒有開口。
他似是在衡量，似是在抗拒，被那一瞬間顯露出的溫情拉住。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手機一陣刺耳的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打斷了這場急劇升溫的情感碰撞。
程立接起電話，言辭寥寥無幾，卻只是道了聲“好，我過去。”便掛斷。
“公司出了點事，我得走一趟。”他避開了林清雅想要伸過來的手，繞過她向門口走去。
“別等我了。”
窗外，程立的車燈遠遠地消失在小區口，而屋內，原本溫暖的燈光漸漸變得斑駁晦暗。
林清雅捂住眼睛，深呼吸一次又一次，試圖將哽在喉間的澀意壓下去。
夜晚的風從窗外溜進來，無聲掀動着書桌上的紙張，空氣裏帶着一絲逃不過去的涼意。
林清雅坐回沙發上，目光在燈光與陰影交錯處遊移，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心底亂成團亂麻般的思緒，怎麼也捋不直。
耳邊繞着的是程立臨走時那句“別等我了”。
步伐匆匆的模樣彷彿背後有野獸追逐，而她則被留在原地，只能面對空蕩蕩的客廳。
她很努力地回想那些曾經相伴走過的瞬間，那個會爲了給自己一個小驚喜提前一個月偷偷學習料理的程立……
可現在，彷彿所有都成了另一幅模樣。
他愈發像一塊冰，冷硬得讓她不知道從何入手。
此刻的程立正在公司的會議室裏，面前一張張文件和幾位高管輪番的發言，讓煩躁和疲憊像是厚重的幕布，壓得他喘不過氣。
“程總，沈氏集團最近的動向……”
坐在他右側的財務總監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神情凝重。
對方的話沒能繼續下去，似乎是因爲捕捉到程立面無表情的臉上那一絲隱隱的冷意。
他側頭盯着投影屏，沈氏新發布的幾項合作計劃被一頁頁列出，看似無害，實際上卻步步緊逼。
他一只手捏緊了下頜，指尖在桌面輕輕敲擊，發出極小的嗒嗒聲。
許久，對上一位年輕祕書遞來的眼神時，他語氣不輕不重地開了口。
“聯繫律師，更詳細的調查報告我明天上午要看到。不要再說廢話。”
祕書戰戰兢兢地應了一聲，快速退了出去。
程立坐在那裏，盯着屏幕上沈清茹那張熟悉的照片，目光深沉。
他的手機在桌面上震動了一下，是林清雅發來的短信，僅三個字——
“早點回來。”
他盯着屏幕上那短短的一行字，眉頭下意識皺了皺，卻沒有立刻回覆。
拋開公司這一地雞毛的問題，家裏的狀況也讓他透不過氣。
他並非不知道兩人之間近來的問題究竟有多嚴重，但——或許是性格使然，他無法接受鬆口或者放軟態度。
他甚至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與林清雅找到原先那份默契了。
會議結束時已經是深夜。
程立拖着疲憊的身子回到家，剛一打開門，玄關的燈暖黃色的光亮得有些刺眼。
林清雅靠在沙發上，似乎是在等他，眼神一擡，帶了些倦意。
“怎麼這麼晚？”
她的聲音不算埋怨，依然帶着一絲溫情，程立讓手中的公文包垂落在沙發一角，徑自擡腳走向廚房倒了一杯水，沒有迴應。
林清雅站起身跟過去，看着他的背影，
“程立，你是不是就打算用這種態度，一直逼得我們兩個人之間越來越難看？”
此言一出，程立手中的玻璃杯頓了一下，他沒有回答，只是將杯子重重地放回了櫃檯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林清雅，我才下班，纔回來，連口水還沒喝上，你就要開這種討論？”
林清雅過於疲憊，顯然沒有打算退讓：
“那你總打算什麼時候開這種討論？你覺得把話一直憋着是解決問題的方式嗎？程立，這婚姻是兩個人的，不是只有一個人抗得下去！”
“不都說了別等我了嗎？”
程立眉頭一挑，“非得等着我回來吼你兩句才顯得我們有互動？”
“所以你根本就沒打算和我好好說些什麼！”
林清雅的聲音微微發抖，眼底的酸澀快要撐不住，
“你現在到底是把我當什麼？”
屋子裏陷入了短暫的死寂。程立喉間滑動了一下，話卻哽住了。
他看着對方，心底劃過凌亂的東西，但下一秒，他做出了最錯誤的一步選擇——
他轉身走向臥室。
砰地一聲，門關緊了。
林清雅一動不動站在原地，像是全身力氣被抽乾，只剩空殼。
她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餐桌上那副還沒來得及收起來的碗碟，指尖緊了又松。
她沒有再跟上去爭辯什麼，只是怔怔地站着，盯着那扇冷硬的木門，眼眶裏終於有液體滾動了出來。
門後，程立靠在牆邊，拳頭緩緩攥緊，閉眼時眼底一片晦暗不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