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陳識月睡得有點不踏實,大概是近鄉情怯?哦不,是已經回了鄉,所以夜裏總做夢,夢到了小時候的那些事情,夢到了稀薄的父愛,溫暖的母愛,還有後院那些僕從。
雖然是在後院長大的,很少在外頭露臉,但後院那些僕從對她都很好,和老管家與廚娘一樣,都是看着她長大的,小時候母親身子不好,他們就經常投喂她,照料着她。
她成長的環境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是有愛的,這也是為什麼在她長大後,覺得父親不疼愛她,也沒有自暴自棄的緣由。
不是缺愛,只是缺了父愛,自己縫縫補補,倒也沒那麼難過!
年輕的管家伯伯,年輕的廚娘嬸嬸,笑盈盈的逗弄着她,給她在廚房後面弄了個鞦韆,蕩得高的時候,還能看到牆外的場景。
霍青行小時候就經常爬上屋頂,然後就看着她在哪裏盪鞦韆,雖然是一個人,卻也高高興興的……
忽然從夢中驚醒,陳識月揉了揉眉心。
窗外有身影一閃而逝,驚得她慌忙披上外衣出去。
什麼人?
剛走出去沒兩步,便見着霍青行從屋內走出來。
“剛才……”
“是林序!”霍青行回答。
陳識月愣怔片刻,轉而明白了,“他才回來?”
“他吵醒你了?”霍青行有些擔憂。
陳識月急忙搖頭,“本來就睡不着,不算是吵醒,你們沒事吧?”
“沒事。”霍青行就是察覺到了隔壁有動靜,所以趕緊出來解釋,免得她提心吊膽,免得她誤會白家,“你放心,金都雖然龍蛇混雜,到處都是大人物,但霍家也不是吃素的,我定能護你周全。”
只所以沒有帶着她回將軍府,不過是時機未到。
“那什麼……”陳識月猶豫了一下,“我思來想去,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楊姑娘有些話的確不中聽,但是我聽着卻也聽出了些道理,你是邊關守將,貿貿然跟我進了金都,若是被皇上知曉,會不會被按上什麼罪名?我不懂官場那些彎彎繞繞,但我知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霍青行上前兩步,彎腰湊近她,“擔心我?”
“嗯。”她直白的回答。
他為她出生入死,連性命都不顧,這般情意有什麼遮遮掩掩的?
他都不怕,她為何要畏縮?
“莫怕,來的路上已經跟父親請示過,所以父親早有安排,你不會以為我是空着手來的吧?”霍青行直起身,徐徐張開雙臂。
想了想,陳識月沒有半分猶豫,毫不扭捏的進了他的懷抱。
霍青行如釋重負,終是將人抱了滿懷,第一次她主動的走向他,並且迴應她,那種激動是無法用言語來描述的。
自己的媳婦,就得自己爭取。
男人要想有個好媳婦,就得又爭又搶,否則……就跟林序那樣一直打光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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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早有準備?”陳識月問。
霍青行愈發將她抱緊,恨不能揉碎了融入骨血之中,“嗯,在我進金都之前,我爹的摺子比我快一步到了皇帝的跟前,是以皇帝的硃砂御批早就落在我的手裏,我是帝王恩准入城的,以養傷之名。”
養傷?
“我隨父出征,暫時沒有官階,你沒聽林序他們都是喊我少將軍,卻再無其他嗎?這也是父親的意思。”霍青行笑了笑,“我有戰功,但沒有官職,我爹在邊關出生入死,那是他職責所在,但帝王無法要求我……我只是個平頭百姓啊!”
出身將門,卻又是一介布衣。
陳識月想了想,“這算不算是……算計?”
“這是自保。”霍青行如是回答,“功高蓋主的道理,誰都清楚,如今兵權掌握在我爹手裏,但我爹沒有要將兵符下移給我的跡象,帝王就會暫時安心。我爹到底是老了,老將用着安心!”
老了會死,一不留神可能就沒了。
“月兒,記住我跟你說的,不要輕易相信他人。這金都城內,太多的陰謀詭計,也不要輕易與人共情。”霍青行叮囑,“我知道,你是大夫,憐憫是你的本能,但這份憐憫不該用在心懷叵測的人身上。他們不配!”
陳識月點點頭,“你放心,我都記着呢!這是金都,可不敢隨意爛好心,我也怕牽連無辜之人,尤其是那些幫過我的。”
比如說,管家。
比如說,廚娘。
又比如說,雲中村的大家。
外祖家!
她牽掛了太多,不能讓他們都因為自己,而遭受無妄之災。
好人應該有好報!
“時辰還早,你回去歇着吧!”霍青行鬆開她,“明日可能會忙起來。”
陳識月眉心微蹙,“忙起來?是因為你被楊家的人瞧見了,所以他們肯定會去參你一本?不對,是參你父親一本。”
霍青行頷首,“是!”
“那你讓林序去作甚?”陳識月又問。
霍青行道,“我得暫時阻斷他們跟到這裏的可能,天亮之前我會先行離開,白老爺和白公子那邊,我早就打過招呼了。”
“好!”陳識月站在那裏,有些莫名的緊張。
霍青行示意她回屋去,外頭太涼,萬一受寒就不太好了。
“回屋去吧!”
陳識月轉身回屋,利落的關上了房門。
果然,天亮之後,她便沒有再見到霍青行。
莫名的,心裏空落落的。
“月姑娘起來了?”白清舟站在院子裏。
陳識月正扶着門框發愣,聽得這話,趕緊收回看向隔壁房間的視線,有種被人看穿的窘迫感,“白公子怎麼過來了?”
“霍公子走的時候,特意叮囑了兩句,讓我們好好照顧你。”白清舟笑道,“父親怕姑娘閒來無事,乾脆請您去回春堂看看,不能總悶在屋裏。”
陳識月愣了愣,“我去回春堂?”
“父親說,姑娘醫術不錯,想來是喜歡去湊個熱鬧的。”白清舟忙道,“回春堂距離將軍府不遠,尤其是站在二樓,可以看清楚將軍府門前。”
最後那一句,白清舟是笑着說的,說得意味深長。
陳識月摸了摸略有些發燙的面頰,笑得有些靦腆,“盛情難卻,走吧!”
見着她腳步匆匆,白清舟止不住的脣角微揚。
路邊吃上一碗餛飩,陳識月瞧着人來人往的街道。
“要認路。”白清舟低聲說。
陳識月頷首,“記着呢!”
昨夜走過的路,她都記着。
現在白府到回春堂的路,她也都記着。
遇見危險的時候,這就是她的逃生之路……
剛吃完餛飩,白清舟忽然拽着她躲進了一旁的小酒館,“是楊家人。”
陳識月皺眉,還真是楊明慧,看行進方向……是去將軍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