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行回到房間的時候,陳識月正靠坐在牀邊,倚在徐玉瑩的身上,皺着眉頭喝着醒酒湯,大概是不好喝,又或者是不舒服的緣故,眉毛都快擰成了一團。
“姐夫!”徐玉瑩忙喚了一聲。
霍青行趕緊上前,待徐玉瑩起身後,兀自坐下來,頂替了她的位置坐着,以便於陳識月能繼續靠着。
“姐夫,那我先走了,姐姐就交給你好好照顧了!”徐玉瑩可不想當蠟燭,這樣好的獨處機會,自然是留給有情人的。
屋內,安靜下來。
“喝完了?”霍青行接過空碗,“好點沒有?”
陳識月耷拉着腦袋,好似依舊醉意不減,但還是乖順的點了點頭。
霍青行扶着她的肩膀,把她放回牀榻上,然後起身將空碗置於案頭,這才快速轉回牀沿,還以為她會繼續睡,誰知道陳識月卻睜着眼。
別看她容色略顯遲滯,但眼神還算清明,可見是醒着的,只是喝了酒之後,四肢有點不聽使喚,所以才會蔫蔫的。
“不會喝酒,以後就不要碰。”霍青行為她掖了掖被子,“會頭疼難受。”
喝醉酒是什麼滋味,他們都很清楚,畢竟邊關苦寒,也沒什麼可消遣的活動,除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沒仗打的時候真的會無聊到發黴。
瞧着她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霍青行有點擔心,“想吐嗎?”
“不想。”她終於開口。
見她神思清楚,霍青行如釋重負。
沒事就好!
“讓你擔心了。”陳識月依舊盯着他看。
霍青行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麼,卻好似想起了什麼,不由得眉心微挑,“徐姑娘說了什麼?”
“柳侍郎來了。”陳識月掙扎了一下。
霍青行趕緊扶着她坐起來,將軟墊塞在她的背後,讓她能靠着舒服一些,“你慢慢來,頭還暈嗎?不要一下子坐起來,容易暈眩噁心,會很難受。”
“無事不登三寶殿,柳侍郎是有求於你吧?”她如今醒了酒,還有些難受,但不影響她的思維與理智,“讓我想想……是想讓你押送囚徒回金都嗎?”
霍青行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她。
除了睡着的時候,她的腦子一刻都停不下來。
“是!”霍青行如實回答。
陳識月點點頭,“情理之中的事情。然後呢?你答應了?”
“說不定路上還能碰到長樂門的人。”霍青行握住她微涼的手,“長樂門做了這麼多的惡事,若不送回金都,讓天下人都知道,讓帝王防範,以後還不知要鬧成什麼樣?”
說這話的時候,霍青行小心翼翼的看向陳識月,眼神帶着試探的意味。
“霍青行,你不必試探我。”陳識月可沒忘記自己的初衷,“我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從始至終,她都是個分外清醒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知道自己要什麼?
正因為如此,霍青行愈發心疼她的懂事與理智。
人不會一下子懂事,只能是無奈之下的妥協與自我保護,學會了分析利弊,然後趨利避害,儘可能的遠離傷害。
“你……”霍青行有些猶豫。
陳識月反握住他的手,“離開之後,我便再也沒回過金都,恰好趁着這機會,去探探長樂門的底,說不定能找出這位關鍵的上柳居士。如果找到他,爹和國公府的案子,說不定就有希望了!”
她是懂得寬慰人的。
霍青行點點頭,“我也正有此意。”
“此前就跟長樂門打過交道,後來還被長樂門的人擄過,這筆賬也得算。”陳識月略顯慍色,“不能讓他們白白欺負了我。”
霍青行也是這個意思。
兩人四目相對,相視一笑。
與志同道合、心意相通之人攜手並進,再難也覺得舒坦,因為不會拖你後腿,也不會給你負面情緒,讓你每日都覺得鬥志昂揚,充滿希望。
霍青行握緊了陳識月的手,即便這條道再難走,只要兩個人不放棄,遲早能看見曙光……
從房間裏退出來的時候,霍青行的嘴角還是帶着笑的。
只不過一擡頭,恰好瞧見林序在邊上嘿嘿傻笑。
“怎麼哪塊牆角都有你,你是長牆根上了?”霍青行皺了皺眉,小心翼翼的關上房門。
林序撓撓後頸,“那不是……不是擔心少將軍您嗎?出來都這麼久的時間了,您要是弄個少夫人回去倒也罷了,這要是最後雞飛蛋打,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咱也沒法跟老將軍交代。您說是不是?”
“我的存在,便是你們拿來交代的?”霍青行問。
林序趕緊擺手,“不敢不敢,咱就是提那麼一嘴,怕您這一高興什麼的,就給忘了。美嬌娘在側,不能忘了初心呢!”
霍青行擡步往隔壁房間走去,林序趕緊跟上。
“少將軍,月大夫是個極好的女子,雖然身世有點坎坷,但她聰慧、睿智,醫術高明,若是真的跟着咱一道回邊關,對軍中將士而言也是一種助力。”林序繼續道,“那麼好的醫術若是不拿來救人,委實浪費了不是?哎哎哎,少將軍,卑職是認真的!”
霍青行坐在桌案旁,兀自倒了一杯水,“怎麼,我媳婦是給你們娶的?”
林序登時一噎。
話也不能說得這麼難聽,邊關苦寒,除了指定的軍醫,多數都是草頭大夫,那些醫術極好的大夫,要麼隱居山林,要麼厚祿侍君,不是當了府醫就是做了太醫,又或者是當個遊醫。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要在這苦寒之地熬着,有幾個人能熬得住?那麼多人的生死,戰爭的殘酷,隨處可見的斷肢殘臂,都足以把人逼瘋。
林序也有私心的,當年要是有陳識月這樣的好大夫,也不至於傷亡慘重,老將軍和少將軍命懸一線……處處都得靠着運氣熬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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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的軍醫,到底還是太少了!
霍青行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林序有這個想法,他也沒有出聲訓斥,只是陳識月有她自己的人生,他雖然盼着娶她,可冷靜下來又覺得對她不公平。
邊關這地方是他誓死捍衛之處,卻不是她非去不可的地。
“以後這話少在她跟前說。”霍青行放下手中杯盞,“她不是非要與我綁在一起的,是我死賴着她而已,若是哪天真的到了這一天,全憑她自己抉擇。”
林序詫異,“不娶了?”
“隨時娶。”霍青行白了他一眼,“但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若是了卻她的心願,她願意的話……自然是最好的。”
若不願……
待還陳家清白,解她束縛,允她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