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暖陽穿過學宮的雕花窗柩,在青石地磚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十歲的太子衛璟華端正的跪坐在米黃色的地榻上,翻看着手中的書籍。
坐在他左側的衛念卿,漫不經心地翻看了兩眼書籍,視線被窗外枝頭上的雀鳥吸引。
“哥哥,你說今日夫子會教什麼內容啊?”衛念卿湊過來小聲問道,發間墜着的髮帶輕微搖晃着,頗有幾分俏皮。
衛璟華沒來得及回答,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陣“叮叮噹噹~”的細碎銀鈴聲響起。
只見穿着胭脂雪色的長袍的孟夫子,綁紮起來的長髮中混着幾根編好的小辮,辮尾繫着小小的銀鈴鐺正在發出聲響。
“呦呵~齊家小子喫得挺香啊~”孟夫子翻窗入內,驚得正在偷喫桃花酥的席明誠差點兒噎住,幸虧身旁的學子幫忙拍了拍他的後背。
“諸位小友,幾日不見甚是想念啊!”孟夫子吊兒郎當的朝着前面走去。
學堂裏頓時鬨笑一片,衛念卿捂着嘴偷笑,素來有君子端風的齊清辭嘴角也勾起了弧度,而沈靜姝笑得已經用袖掩面,啪啪地拍着大腿。
孟夫子像是變戲法似的從衣袖中掏出一個彩籤筒,一本正經地說道:“今日夫子我就抽籤兒背《禮記.曲禮》篇。”
他手腕一抖,那籤筒竟然自動旋轉了起來,竹籤被晃得嘩嘩作響,“被抽中的學子抽背其中一段,若是背不過的話,今日的課業單是被送到諸位府上的。”
“啊~”沈靜姝滿臉痛苦的抱住自己的手臂,恨不得能一目十行,講述中所有的內容都記住。
其他學子也紛紛變了臉色,衛璟華倒是不太擔心,畢竟昨夜在母后面前背了許久,連糖球都能跟着“喵”上幾聲。
糖球是雪球生的孩子,長得和雪球很像,唯有這個性子黏人又愛撒嬌。
“吧嗒~”一聲,一根竹籤從竹筒中彈出,孟夫子穩穩地用食指和中指夾住,拖着長腔念道:“席~明~誠~~”
“哎呦~我肚子疼!”席明誠還沒等站起身來,就開始捂着肚子歪倒在書案上,一不小心將帕子裏包裹的桃花酥抖落地滿地都是。
“夫子,我可能背不了這書,辜負了夫子的期望,學生實在是……慚愧啊!”
孟夫子湊到他面前看了兩眼,“既然如此,那爲師就幫你好好治一治這毛病。”
席明誠看着孟夫子手裏明晃晃的銀針,嚇得瞳孔驟縮,一個鯉魚打挺站直了身體,“夫子,我突然覺得肚子不疼了。”
他四處瞟了兩眼,清了清嗓子:“《曲禮》曰:毋不敬,儼若思……”
背了七八九句之後,他就開始胡編亂造了起來,偏偏說得理直氣壯,看着很是唬人。
“若夫,坐如鐘,站若……松?”
“甚妙,甚妙啊!”孟夫子大笑道:“席小友怕不是想要開山門立宗門,做個武學奇才?”
說着舉起戒尺作勢要打,席明誠嚇得一蹦三尺高,轉頭要跑,卻踩了地上的桃花酥摔了個四腳朝天。
臀部捱了好幾下,席明誠連連求饒,模樣滑稽又好笑。
衛念卿看着他這悽慘的模樣,小手在書案下攥成了拳頭。昨夜的歡笑聲言猶在耳,那時席明誠滿臉得意地炫耀道:“孟夫子在課上從不提問我。”
籤筒再次嘩啦啦作響,這次被抽中的是沈靜姝,背了沒有多久,便將“知自別與禽獸”背成了“自知是禽獸”,她喪氣地垂下腦袋。
孟夫子的戒尺還沒有落下來,齊清辭頹然起身行禮,天藍衣袖如流水般垂落,“學生願接續背誦完剩下的《禮記.曲禮》。”
衛璟華的視線落在齊清辭和沈靜姝之間,眼底透着幾分瞭然之色。
衛念卿順着哥哥的視線望去,也沒有發現什麼特別的事情,“哥哥,你在瞧什麼?”
衛璟華勾脣道:“哥哥在看傻子雕刻榆木疙瘩。”
衛念卿滿頭的問號,這裏哪有什麼傻子,哪有什麼榆木疙瘩,她怎麼沒有發現?
因爲齊清辭把剩下的內容都背了下來,所以令人膽戰心驚的提問就此結束。
等着學生們放學,坐上各府的馬車回家後——
沈靜姝提着裙子偷偷溜入主院,左瞧瞧,右看看,沒有發現自己母親的身影,這才挺直脊背鬆了口氣。
突然地上傳來一道黑影,正從身後逐漸靠近。沈靜姝渾身緊繃,像只隨時準備逃命的兔子。
慕嫦手裏握着的雞毛撣子落下來的瞬間,沈靜姝快速閃身躲開,踩着花樹一躍跳上了屋頂。
“沈靜姝你趕緊給老孃下來!”慕嫦掐着腰,揮着手中的雞毛撣子,黑着臉喊道。
沈靜姝趕緊搖頭道:“孃親,你當我是個傻的嗎?下去了,會被你用雞毛撣子打的。”
慕嫦深深吸了口氣,“你下來,娘不打你。”
沈靜姝嗤笑一聲道:“孃親,你說的這話你自己敢信嗎?反正我是半點兒都不相信的。”
慕嫦的慈母形象徹底破裂,她大聲喊道:“沈靜姝,你還有沒有半點兒高門貴女的形象,整天站沒站相,坐沒坐相,你就不能跟你江姨母家的哥哥好好學學嗎?”
沈靜姝坐在屋脊上,晃着小腳反駁道:“高門貴女有什麼好的?整天行走坐臥端着,累都快累死了。
我將來要像父親一樣,征戰沙場,保家衛國,讓他們看看那什麼叫鴛鴦袖裏捷報藏,英雄將軍是巾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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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話她還沒說完,就被飛身而來的慕嫦拎着耳朵帶了下去。
“孃親,孃親,我知道錯了~”
“耳朵,耳朵,您輕點兒啊~~”
慕嫦拎着雞毛撣子敲了她兩下,就被趕來的沈鴻風搶了去。
“娘子,何必動氣呢?”沈鴻風將人攬在懷裏,急忙給沈靜姝打了個手勢,示意她趕緊離開。
沈靜姝肯定不能浪費了自己爹爹食用的美男計,趕緊撤退,離開自己孃親的視線範圍。
慕嫦在他的胸口錘了兩下,“沈鴻風這個女兒奴,你就慣着她吧!”
沈鴻風握着她的手,哄道:“我哪裏是在爲她說話,分明是擔心你氣壞了身子,我到時候會心疼的。”
“你看看你的那個女兒,整天想着去邊疆征戰沙場,建功立業,這書課讀的奇差無比,學宮的孟夫子都派人送上家門了。”
沈鴻風見了自家女兒在課堂的表現,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確實……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