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嬤嬤捧來個朱漆匣子,用的是金絲楠木,足見裏頭物什的金貴。
一打開,濃郁的藥香便混着檀香撲面而來。
梁未鳶看去,裏面躺着支足有小臂長的人蔘,那表皮紋路如古柏盤根,鬚根上還繫着一根代表朝廷的黃綢帶。
“這是先帝親賜的千年人蔘。”老太君輕輕撫過參身,“我一直收在箱底裏頭,今兒個拿出來給覲見好好補身子吧。”
這等寶物,梁未鳶都訝異了瞬。
她望向老太君,還未作答,便覺掌心一緊。
霍瑾見手指不知何時攥住了她袖口,骨節分明突出根根青筋,在她掌心劃出急驟的節奏。
老太君看得又驚又喜,沒料到孫兒竟恢復得如此快。
“祖母。”梁未鳶讀出霍瑾見的意思,輕聲給老太君轉述:“夫君說,這人蔘太貴重,讓祖母留着自己補身子。”
老太君漸漸又紅了眼,她杵着拐,顫巍巍握上了霍瑾見的手,“傻孩子,再貴重的東西,也比不得你恢復要緊。”
“祖母唯一的心願,就盼着你儘早睜眼醒來,你有孝心,莫要讓祖母等太久了。”
霍瑾見閉闔的鳳目隱隱顫慄,他手背死死繃緊,似努力想回握老太君。
梁未鳶見狀,適時要給祖孫二人獨處時間,便道:“我去廚房交代聲,讓他們爲夫君做些易消化的流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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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點點頭。
梁未鳶行至洞門時回頭望去,祖孫倆一銀髮一墨發,絮叨着什麼聲音,場面沁人心扉的溫馨。
僅此一撇,卻讓她想起孃親和大哥。
梁未鳶含笑搖搖頭,收回思緒走去大廚房,掀簾而入。
裏面一片熱氣蒸騰,槐木砧板上堆着新剝的栗子,銅爐上的雞湯正咕嘟冒泡,各種香氣撲鼻。
梁未鳶眸光環視了圈,忽然一頓。
只見一個滿臉絡腮鬍的大漢攥着把韭菜,站在竈臺前手忙腳亂。
“魏三,讓你切韭菜末,不是整根兒扔!”
蘇大廚揮菜刀對着他說三道四,“笨手笨腳的,莫不是你個不安好心的想毒死府里人?”
名喚魏三的漢子,左眼眉骨下的舊疤在火光中泛着紅,在蘇大廚的漫罵聲中,他抓耳撓腮的極是狼狽。
然而聽見一道輕微腳步聲靠近時,他驀然敏銳的轉身,濃眉皺成個疙瘩。
他的動作帶着習武之人特有的迅猛,卻在看清來人時驟然僵住。
梁未鳶對上他略帶幾分犀利的目光,明明瞧着是個勇武漢子,但他看見自己時哆嗦了下即刻垂眼,絡腮鬍隨着粗重的呼吸抖動,似是有些緊張侷促。
這反應讓梁未鳶多看了他幾眼。
“大夫人。”
掌勺的蘇大廚同時看見了梁未鳶,他慌忙擦手,小眼睛在油膩的帽檐下滴溜溜轉,“有什麼吩咐您派人傳話便是,怎麼親自來了?這油煙嗆人。”
“無礙,你吩咐下去,今日給大公子的午膳準備好流食栗子粥。”
梁未鳶眸光慢條斯理掃過竈臺上熱騰的銅鍋,“就用新收的燕山慄,加雪水慢燉,要熬煮得細膩柔軟些,好讓大公子吞嚥。”
蘇大廚聞言,頓時一臉爲難相的搓着手,“哎喲,不巧了!”
“燕山慄早被侯夫人院裏要走了,只剩些陳年的……也不好拿那不新鮮的給大公子喫啊。”
“是嗎?”梁未鳶眉峯微挑,勾出抹冷笑來。
她沒記錯的話,蘇大廚是餘氏的人。
這是自詡有餘氏做靠山,領了命令要怠慢推塔大房的活兒了。
梁未鳶往前走兩步,裙襬掃過竈邊柴火驚起幾點火星,映襯着她冷炬眸光:
“本夫人今早才見庫房管事登記了十袋新慄入庫,難不成,這一會子就被耗子叼去二房了?”
蘇大廚激靈了下,他眼睛眯成縫,嘴角堆起愈發油膩的笑:“這,許是管事記錯了。”
“侯夫人那邊催得緊,小的也是沒法子……”他拖長語調,故意將侯夫人三字咬得極重,頗有些有恃無恐之意。
“什麼沒法子!”
這時,梁未鳶還未開口,身旁突然響起一聲悶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