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程立拍了拍他的肩膀,將帆布包甩到背上,“去見識一下,安吉·雷拉先生的‘龍興之地’。”
……
迷迭香鎮唯一的酒吧,名叫“響尾蛇之吻”。
這個名字充滿了邊境風情,既危險又佑人。
酒吧的門是老式的西部風格,兩扇可以向內外推開的木板門。
程立和沈知言推門而入的瞬間,一股混雜着汗水、劣質酒精、香菸和烤肉的濃烈氣味,如同實體般撲面而來。
酒吧里人聲鼎沸,空氣中飄蕩着鄉村搖滾樂,一個聲音沙啞的女歌手在小舞臺上唱着關於背叛和左輪手槍的歌。
吧檯後面,一個體型壯碩、留着大鬍子的酒保,正機械地擦着一個永遠也擦不乾淨的啤酒杯。
他的眼神像鷹一樣,掃視着酒吧裏的每一個客人。
客人們的成分很複雜。
有穿着皮夾克、身上紋着刺青的摩托車手;有戴着棒球帽,滿臉疲憊的卡車司機;有幾個穿着制服,但已經下班的邊境巡警,正大聲地開着粗俗的玩笑;還有一些一看就是本地人的墨西哥裔,聚在角落裏,用西班牙語低聲交談。
這裏是信息的集散地,也是麻煩的滋生地。
程立和沈知言的出現,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他們倆現在這副尊容,扔進這羣人裏,就像兩滴水匯入了渾濁的河流,毫不起眼。
他們找了一個靠牆的卡座坐下,這個位置視野很好,可以將整個酒吧盡收眼底,同時背後又有牆壁,能提供足夠的安全感。
一個穿着緊身牛仔短褲的女服務員扭着腰走過來,將兩張油膩的菜單拍在桌上,嘴裏嚼着口香糖,懶洋洋地問:“喝點什麼,帥哥們?”
![]() |
![]() |
她的目光在程立和沈知言身上掃過,帶着一絲職業性的挑逗和審視。
“兩杯最便宜的啤酒。”
程立開口道,他的英語帶着一點刻意模仿的、生硬的口音。
女服務員撇了撇嘴,顯然對這個答案不太滿意,但還是轉身去吧檯下單了。
“你在看什麼?”
沈知言低聲問。
他注意到,從進門開始,程立的目光就一直在四處遊弋,像一臺精密的雷達,掃描着每一個細節。
“我在找‘聲音’。”
程立的視線落在了吧檯邊一個獨自喝酒的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看起來五十多歲,頭髮稀疏,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格子襯衫,臉上刻滿了風霜。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威士忌,眼神裏充滿了怨毒和不甘。
“你看那個人,”
程立朝那個方向揚了揚下巴,“他不像是在享受酒精,更像是在用酒精懲罰自己。而且,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指節,有非常明顯的老繭,虎口的位置也有被工具長期摩擦的痕跡。但他現在卻在這裏喝悶酒,說明他很可能最近失業了。”
沈知言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點了點頭:“一個失業的、對前老闆心懷怨恨的老工人。如果他的前老闆恰好和安吉·雷拉有關,那他就是我們最好的信息來源。”
“沒錯。”
程立端起剛送上來的啤酒,泡沫粗糙,味道淡得像水。
他抿了一口,繼續說道:“但我們不能直接過去問。在這裏,陌生人的搭訕,通常只意味着兩件事:要麼是想睡你,要麼是想搶你。”
“那我們怎麼辦?”
沈知言有些犯難。
他們雖然學了殺手的技巧,但對於這種江湖交際,卻沒什麼經驗。
程立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喝着啤酒,眼睛卻像獵人一樣,耐心地觀察着自己的獵物。
機會很快就來了。
那個喝悶酒的男人似乎終於到了極限,他猛地一拍吧檯,對着酒保大吼道:“再給我來一杯!媽的!算在安吉那個混蛋的賬上!他欠我的!”
酒保連眼皮都沒擡一下,冷冷地說道:“嘿,弗蘭克。安吉先生可沒在我這兒給你開賬戶。沒錢就滾蛋,別在這兒發酒瘋。”
“狗孃養的!”
被稱作弗蘭克的男人踉蹌地站起來,指着酒保的鼻子罵道,“你們都是他養的狗!當初我爲他開礦的時候,你們他媽的還不知道在哪兒呢!現在我被他像垃圾一樣踢開,你們也敢瞧不起我了?”
他的吼聲吸引了酒吧裏所有人的注意。
音樂停了,人們紛紛轉過頭,看熱鬧的眼神裏夾雜着幸災樂禍和鄙夷。
“把他扔出去,比利。”
酒保對着門口一個肌肉發達的保安使了個眼色。
叫比利的保安獰笑着走了過來,像拎小雞一樣抓住了弗蘭克的衣領。
“放開我!你們這羣混蛋!我要去告他!我要把他在‘黑石礦場’乾的那些破事全都捅出去!他會坐牢的!你們都等着瞧!”
弗蘭克徒勞地掙扎着,嘴裏還在不停地咒罵。
“黑石礦場……”
程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他知道,機會來了。
就在保安比利準備把弗蘭克拖出大門的瞬間,程立站了起來。
他端着自己那杯幾乎沒動過的啤酒,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恰好擋在了保安的路上。
“嘿,朋友。”
程立臉上掛着一副憨厚又帶點醉意的笑容,對着保安比利舉了舉杯子,“別這麼粗暴。這位老先生只是喝多了,讓他發泄一下就好了。”
保安比利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亞洲人。
他的眼神充滿了不屑和警告:“小子,這不關你的事。滾開,別逼我連你一起扔出去。”
比利的身材比程立高了將近一個頭,一身的腱子肉充滿了壓迫感。
程立彷彿沒聽懂他的威脅,依舊笑着說道:“大家出來喝酒,都是爲了開心。你看,我請這位老先生喝一杯,怎麼樣?就當是交個朋友。”
說着,他從口袋裏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美元,塞到比利的手裏:“這是酒錢,剩下的,算是你的小費。”
比利的眉毛挑了挑。
他捏了捏手裏的錢,大概有五十美金。
對於他來說,這不算少。
他的態度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沒有放開弗蘭克。
“聽着,亞洲佬。不是錢的問題。”
比利冷哼一聲,“弗蘭克在這裏鬧事不是第一次了。老闆發過話,再有下次,就打斷他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