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太遺憾了。”
程立嘆了口氣,臉上的笑容不變,“不過,打斷腿之前,總得讓人把話說完,對吧?”
他的話音剛落,一直站在旁邊的沈知言突然動了。
沈知言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另一個方向,那裏站着兩個比利的朋友,同樣是肌肉虯結的摩托車手。
他們剛纔看到同伴被攔住,已經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正準備起身過來幫忙。
沈知言只是站在他們桌邊,平靜地看着他們。
他的眼神很冷,像深冬的湖水,不帶一絲感情。
他什麼也沒做,但那兩個準備起身的壯漢,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按住了一樣,動作僵在了那裏。
他們從沈知言身上,嗅到了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
那不是街頭混混的兇狠,而是一種更純粹、更致命的東西。
酒吧裏的氣氛,在這一刻變得微妙起來。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兩個亞洲人,不是普通的軟柿子。
保安比利的臉色也變了。
他感受到了來自沈知言那邊的壓力,也察覺到面前這個笑嘻嘻的亞洲人,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麼無害。
“好吧,”
比利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鬆開了抓着弗蘭克的手,但嘴上依舊強硬,“只此一次。如果他再敢鬧,我保證你會後悔幫他出頭。”
說完,他狠狠地瞪了弗蘭克一眼,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被鬆開的弗蘭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程立順勢扶住了他。
“老先生,你還好嗎?”
程立的聲音溫和而誠懇。
弗蘭克擡起醉眼惺忪的眼睛,打量着程立:“你……你是誰?爲什麼要幫我?”
“我叫……李。”
程立隨口給自己編了個姓,“一個路過的旅人。我只是覺得,一個爲老闆拼過命的功臣,不應該受到這樣的待遇。”
他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弗蘭克的話匣子。
“功臣?哈哈哈哈!”
弗蘭克發出一陣悲涼的狂笑,“沒錯!我是功臣!那個該死的黑石礦場,是我帶着人一點一點挖出來的!安吉·雷拉那個雜種,當年像狗一樣求我,求我幫他處理那些‘髒東西’!現在呢?礦場賺錢了,他把我一腳踢開,連遣散費都不給!就因爲我吸入了太多的粉塵,得了矽肺病!他說我成了他的累贅!”
弗蘭克的眼睛裏佈滿了血絲,聲音因爲激動而顫抖。
“髒東西?”
程立敏銳地抓住了這個詞,但他沒有追問,只是把弗蘭克扶到自己的卡座上,又對服務員招了招手,“給他來一杯最好的威士忌,記在我的賬上。”
然後,他纔對弗蘭克說道:“老先生,別激動。有什麼委屈,慢慢說。我和我朋友,很樂意當你的聽衆。”
在酒精和程立恰到好處的引導下,弗蘭克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開始斷斷續續地講述自己的故事。
他是黑石礦場的第一任礦場主管。
那個礦場,名義上是開採一種稀有的工業礦石,但實際上,卻是一個幌子。
安吉·雷拉利用礦場的掩護,在邊境線上進行着非法的走私活動。
他們走私的,不是普通的貨物,而是從南美一些戰亂國家偷運過來的、受到嚴格管制的戰略資源,甚至……
還有一些見不得光的“生物樣本”。
而弗蘭克的任務,就是處理那些在運輸過程中,或者在礦場裏發生的“意外”。
“意外?”
沈知言插了一句嘴,他的聲音很低,但足以讓弗蘭克聽到。
弗蘭克灌了一大口威士忌,眼神變得有些飄忽和恐懼。
“是的,意外……有時候是貨沒了,有時候……是人沒了。”
他含糊地說道,“那些墨西哥來的黑工,他們的命,在安吉眼裏,比礦洞裏的老鼠還不如。只要出了事,就直接……處理掉。對外就宣稱是礦難。”
“我幫他埋了很多人,很多……”
弗蘭克的身體開始發抖,不是因爲酒精,而是因爲恐懼,“他答應過我,會給我一大筆錢,讓我在加州買個農場,安度晚年。可是……可是我生病了,我再也下不了礦井了,他就把我……”
接下來的話,他沒有說,但程立和沈知言都明白了。
一個知道太多祕密,又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廢人,安吉·雷拉怎麼可能還會留着他。
把他趕走,讓他自生自滅,已經是“仁慈”了。
“這個混蛋。”
沈知言的拳頭在桌下悄悄握緊。
他雖然也算是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人,但對於這種視人命如草芥的行爲,依舊感到生理性的厭惡。
程立則顯得更加平靜,他只是靜靜地聽着,偶爾給弗蘭克續上一杯酒,用溫和的語氣問一些看似不經意,實則至關重要的問題。
比如,礦場的具體位置。
比如,安吉·雷拉通常什麼時候會去礦場巡視。
比如,礦場的安保力量如何,負責人是誰。
弗蘭克在酒精和怨恨的雙重作用下,幾乎是有問必答。
他把所有他知道的,關於黑石礦場和安吉·雷拉的黑料,全都倒了出來。
一個小時後,弗蘭克已經徹底醉倒在了桌子上,嘴裏還含糊不清地咒罵着安吉·雷拉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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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立和沈知言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信息。
他們要的東西,到手了。
程立叫來服務員結了賬,又從口袋裏掏出幾百美元,塞進弗蘭克上衣的口袋裏。
“我們走。”
程立說道。
兩人站起身,準備離開這個喧囂的酒吧。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走到門口的時候,麻煩,還是找上門了。
之前那個被程立用錢打發了的保安比利,帶着另外兩個摩托車手,再次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嘿,亞洲佬。”
比利的臉上掛着不懷好意的笑容,他活動着自己的指關節,發出咔咔的響聲,“你們不能就這麼走了。”
程立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臉上那副憨厚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漠的平靜:“還有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