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固元公主的花嫁已經進了烏戈山脈。”王允尖着嗓子來報。
烏戈山脈是南疆與內土的接壤處，花嫁進了烏戈山，便意味着，公主已半個身子嫁到了樓蘭，待禮成，便完完整整是契丹王族的王妃了。
再無歸途。
宋昀眼神凝了凝，瞧了眼金磚鋪地的地面，他腦中忽然閃過年幼時與幼妹一同捉蝴蝶的場景，宋窈那時，便是個嬌氣的，與阿姐的沉靜截然不同。
一動一靜，皆是美好，卻也是回不去的從前。
“這些磚面，這段時日讓工部的人來換了吧。”宋昀微蹙着眉頭，擡眼看了王允一眼。
王允連忙說是，他一陣心驚，怎覺得方才陛下的眼神有些不一樣了。
剛剛看向他時，倒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當王允跑去李太尉那裏說起此事時，李彥眼皮都沒有擡。
“陛下和臨安郡主之前也算是感情深厚，幼妹出嫁，他雖不說，但心中心疼得和什麼似的，你看這段時日，陛下可曽踏足永壽宮？”
王允仔細回想了下，肯定地答道：“沒有。”說罷，他自己也立刻反應過來了，太后上回在御花園想將長公主殿下送去南疆和親的心思，在場人都看出來了。
雖然陛下有意封鎖消息，但他這個養心殿裏玲瓏八面的人兒，總能聽到一耳朵。
陛下啊，這是在和太后賭氣呢！
一開始，本來契丹有意和親，只需要挑個藩王的女兒嫁過去便是，偏偏讓那出了名好色的耶律楚瞧見了長公主，讓這不知好歹的契丹人竟生了這等高攀的覬覦心思。
這一引薦，讓陛下騎虎難下，只能將貴養在京中的臨安郡主，封為了固遠公主，遠嫁南疆。
“唉，想來，太后娘娘疼愛陛下，這段時日來，也要傷心了呢。”王允故意說這麼一句，卻見李彥眉頭微蹙，眼底倒泛起了幾分少有的柔情。
他極有眼色的補充道：“大人，明日太后要去廣臨寺禮佛，大人可要護送隨行，如今李公子在南疆為家國之事憂心，沙場上危機重重，想來父親為子祈福的愛子之心，怎麼說，也是極為妥帖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王允便見着李彥眉梢的愁雲消散了幾分。
“王公公，你是個知心可意的妙人，公公去安排便是。”李彥意味深長地道，一雙伶俐的眼看向旁邊的小廝，那小廝立刻會意，“公公請，奴才領您出去。”
王允大喜，他心知，這下在主子面前又立一功勞，忙恭敬辭別，便跟着小廝出去了。
只是這一領，去的不是李家的大門，而是李家存放金銀的庫房。
王允抑制住面上將欲浮現的驚訝，這庫房裏的瑪瑙玉器，金銀財寶，晃得他眼睛疼！
“公公，這裏的東西，儘可挑了帶走。”那小廝瞥了眼王允，看出來他眼底下極力剋制表露出來的鎮靜，心中頗為不屑地撇了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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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皇帝身邊的閹人，見的世面也不過如此麼。
要知道，這眼前的一處，於李家。
還只是冰山一角。
王允在青花白瓷瓶和翡翠琉璃金石板面前來回踱了幾步，一邊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腳步，一邊倒吸一口涼氣。
這兩個物件，少說也是上了三百年的老物件！工藝成色竟還能保留至此。
這一件，怕是價值連城了！
那小廝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壓着心頭的慍氣道：“王公公，若是喜歡，便都搬了去！您是咱們府上的貴客，大人不會介意的！！”
王允眼珠子輕轉，回頭笑眯眯道：“就這件吧，請先生帶我出府。”
小廝順着王允手指的方向看去，竟是一支看上去平平無奇的瑪瑙鐲。
他眉眼舒展了些，一邊心中暗想這個閹人不識貨。
“好，公公隨我走吧。”
王允跟在後頭，眼底是如釋重負的輕鬆。
做奴才的，站對隊這是第一重要。
認清自己的身量和價值，這是第二重要。
他能掂量出一個信息的份量。
該拿的，他斟酌着拿不拿。
不該拿的，絕對不能拿。
這樣主子心裏才會知道他是個懂事知輕重的。
只要這一步步都做對了，何愁沒有登天的一步？
再說了，他雖愛財，但也不缺財。
家中老小在京中的四合院舒適得意，他那八十歲老母日日在院中的太師椅裏笑的合不攏嘴。
從前他同鄉的發小遠親，也多多少少受了他些恩惠。
有的成了他徒子徒孫，有的在他的暗中操排下做了侍衛，成了他在宮裏宮外的眼睛。
這些事情，他王允心中都有把秤砣，好好掂量着呢。
宋窈心裏憋屈。
本來是可以美美見情郎的時候，卻要待在這豬圈般的地方和一羣……搶食。
氣得她眉頭緊鎖，氣得她一天只吃得下三頓飯。
周遭的女人家倒也讓着她，在偶爾有點油水時，還緊着把好吃的給她吃。
“姑娘，你應該，才剛及笄吧？”一面容圓潤些的婦人試探性地問道。
宋窈一手接過身邊女子給她遞的饅頭，嗷嗚咬了滿滿一口，一邊用清澈又愚蠢的目光迴應了她，“嗯！”
惹得旁邊幾人噗嗤笑了幾聲。
“你們呢？你們也是被綁架來的麼，他們要送我們去幹什麼？？？”宋窈突然想到了這件重要的事。
說來是被綁架，但這幾日倒也給她們吃，給她們穿。
那幾個匪徒，雖是表面上兇巴巴了些，但聰明如宋窈，她算是看出來了，那幾人連只雞都不敢殺。
這幾日，雖然吃的都是些豬食，但很奇怪，她還愈發圓潤了些，能吃能睡。
想來是因為宮中美食珍饈太多了，她挑來挑去最終也就只吃那幾樣。
這些饅頭鹹菜的東西，之前她見都沒見過。
看起來普普通通，竟也吃起來不賴。
“前日我聽那幾個土匪說，是要將我們賣給別人做老婆。”一個長相清秀的姑娘壓低了聲音道。
“啊？”宋窈頓時覺得手裏的饅頭不香了。
“不行不行，我有未婚夫的！”宋窈嚇得連連擺手，這反應將旁邊的人都逗笑了。
“吵什麼吵？！”外頭午睡被這羣娘們吵醒的蒙面人吼了一句，眼睛直接找上了那被圍在衆人中心的宋窈，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宋窈不服撅嘴，罵了回去：“就吵！就吵！拿我怎樣？”
“弄死我！弄死我！弄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