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流雲。哦不,出生後父母給她取名福香,說是土名字好養活。
被賣到王爺府時,她的身價是一麻袋白米。
宋窈待她極好,她打心底裏知道,她的郡主雖性子嬌蠻些,但本質上這就是個需要人寵愛的小公主,因為含着金湯匙長大,便是個不諳世事又性子單純的
郡主的心思,是一碗白水。
她要想的東西,平日裏比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要少想幾分。
哪怕看誰不爽了,對人的惡意也寫在臉上,是個敢愛敢恨,十分分明的剔透人。
從前她在後廚或是從外頭回來,若是受了委屈,都是郡主擋在他前頭,幫他將那些人發落了去。
她的繼母看着她在七王爺府中過得極好,便還上王爺府門前嚷着要她將賺到的銀子全都拿回家去,給她那家裏兩個不成器的哥哥娶妻生子用。
她的性子一向不喜與人紛爭,只得低垂着眼睛,淚珠在眼眶裏打轉。
周邊行人竊竊私語,她在七王爺府門牌匾前將繼母往邊上拉了拉。
而她那繼母不依不饒,偏偏要她現在就將現銀拿出來。
宋窈聽說了府門前的熱鬧,立刻帶着一幫身強力壯的府丁提着棍子氣勢洶洶打出了門來。
她到現在還記得,當時宋窈對她說的那句話:流雲,你是我身邊的人,你無需懼怕。讓我看看,到底是哪些狗在敢在本郡主府門前叫喚,來人!給我把這無恥婦人給我打出去。
流雲眼前一熱,瞬間就落了兩串珍珠淚下來。
她望着宋窈,而宋窈回看見她時。你咋啦?哭做什麼?都說了你是我身邊的人,任不得其他人欺負你。
說罷,宋窈便溫柔握起她的手,牽着她一同回了府去。
宋窈便是這樣,哪怕對人心中再有不滿,她的那些不滿有五分,一旦展露於人前,不滿也變成了十分。
但一個心思單純的小郡主又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從自己八歲賣到七王爺府時。便是宋窈一直護着自己,從此她再沒有受過多的委屈。
所以當蔣丞相和長公主殿下愁眉不展,正欲找人為郡主解遠嫁之圍時,他她當仁不讓的站出來。
便讓奴婢代替郡主嫁去南疆吧。
當長公主殿下問她,流雲姑娘,那切膚之痛絕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要為你生生換一張面皮,並非易事,且一旦開始,便覆水難收。
她堅定的不移說,我此生都是郡主的人,長公主殿下,請成全奴婢相報郡主之恩。
郡主殿下早早為她們這些親近的家僕提前尋找了出路。
而她心中明明白白的知道,郡主這是認為她再也走投無路了?讓她們留在身邊,只會是她拖累了她們?
一起跑到那風沙蕭索的南疆境地去,孤苦無依,未來便要老死他鄉了。
所以她心意已決,那萬里長途,千里風沙,便讓她來替公主前去吧。
她的固元公主,配得上世間最好的事物。
兩兩相守,隨心自由,便是皇家兒女能尋得到的人間幸福。
陸時遊將軍,是個風度翩翩的君子,又與蔣丞相交好,未來若是在南疆站穩了腳跟,能做出些成績,便能從此扶搖直上。
蔣丞相那樣的人,隱而不發,只是出於韜光養晦的考量罷了,這樣懂得掩藏鋒芒之人,絕非池中之物。
那能跟着蔣丞相一起共謀之人,也會擁有大好前程。
能夠給她的小姐一個衣食無憂且恩愛自由的生活。
是蔣丞相身邊的江醫師親自為她做的換臉手術。
那刀子和針在臉上切動的感覺可真疼啊。
她自為以為慶幸的,是她有一雙酷似郡主的眼睛。
而面皮上的其他部位卻是由那相江醫師對着郡主的畫像,一點一點為她設計,生生讓她整成了與宋窈有八分相似的模樣。
她從小便與宋窈一起長大,對於郡主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瞭如指掌。
要學那些宮廷禮儀和郡主的動靜情態。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甚至,她做起來,可能比郡主本身,還要更像一個郡主。
她家小姐性子活潑,與那長公主殿下倒是相投,嫁為人婦,便要求端莊淑靜。
那些契丹人,壓根不知道她家小姐的脾性。
所以她,這張與宋窈幾乎一模一樣的臉,就能讓這些人分辨不出。
“讓公主殿下久等了。”一聲粗野又有些調笑的男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彩屏心中一冷,那是耶律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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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衆朝臣們爭執不下。
把宋昀吵的眼睛疼、耳朵疼、腦子也疼。
如今,他為溳水縣受災荒、災民流離失所一事正頭疼不止。
然而現在具體該派誰去,又成了一個令他頭疼的問題。
之前,他在宣政殿與蔣瑾曄以宋婉的婚事為引,非要逼得他蔣丞相先去溳水縣,讓縣裏的災民先過了眼下難關,大功告成回到朝中之後,才可以贏娶宋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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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畢竟也只是他一時在氣頭上的話語。
溳水縣的災情,涉及到盤根錯節的事宜良多,且不說地方官員蛇鼠一窩、黑惡勢力複雜難計,又因溳水縣一向民風剽悍,想要能將災民徹底安頓好,實屬不易。
他明擺着是要去難為蔣瑾曄罷了。
他自小心中最為依賴偏愛的便是他的阿姐,就連當時他願意破例娶了李家之女作為皇后,都是因為李舒華與她面容上頗為相似。
他的阿姐,怎能輕易讓旁人娶了去,就算是蔣瑾曄絕代無雙,是一個值得託付的男子。
但他心中也細細作過考量了,既然阿姐喜歡,那便讓他與丞相一起。
但他若真將蔣瑾曄派去溳水縣,到時會不會再惹出什麼別的麻煩?莫要遇到什麼意想不到的危險?
像三年前楊戎死在異鄉這類事情,絕非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這樣的事情若是再來一次,對阿姐那也必是其不能承受之痛苦。
所以他此刻心下卻犯了難。
朝堂上主要分為兩派,一派便以李太尉為首,全力支持蔣丞相出面治理溳水,另一派的少數人,便是朝中少有的直言上諫、不偏幫不站隊的直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