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微將城外發生的事情,以及有人有意煽動流民躁動的事情與沈璋幾人說過,讓他們心中有數,便進府去找景胤。
豫州的流民涌入洛京,怎麼都和他這個涼州來的世子搭不上一點關係。即便真如榮陽長公主揣測的那樣,煽動流民的幕後主使是景王世子趙韞,那他也該離城外遠遠的,好摘清自己嫌疑。
沈疏微思緒有些雜亂,景胤身上的疑點太多了,太子府上的那一場會面更是在她心中種下懷疑的種子。
景王世子出現在城外的時機太巧了。
沈疏微步履生風,來到景胤院門口正好撞見出門打水的尋霄。
後者看到沈疏微也是一怔,下意識攔在院門口。
沈疏微定睛看他,“可是院中有什麼我見不得的東西?”
還是說景胤現下根本就不在院中,還沒從城外趕回來。
她坐的是榮陽長公主的車架,臨走前特意命人經過景王世子車架停靠的地方,還打起簾子瞧了眼,確定那架車架還停在原地。
尋霄自覺自己這個攔門的動作不對勁,忙縮回脖子,垂首恭敬道:“是公子正在院中洗漱。”
沈疏微勾脣,意有所指,“尋霄,現在是深秋,你是說你們公子在深秋的晚上在院裏沖涼水澡嗎?”
他這個藥罐子不要命了想遂她二哥的願了?
尋霄沉默了,但是端着盆子沒有讓路。
世子在京郊探聽到榮陽長公主出手救下那批流民和沈姑娘後就準備返程,不想半路季問川讓人攔下他們車架,和世子寒暄許久。
世子敏銳,生怕沈姑娘起疑,這才讓他先趕回來。
沒想到他這才回來,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好就被沈姑娘堵在院門口了。
也幸好現在天色昏暗,兩件衣裳顏色又相近,沈姑娘看不清他外袍下的另一件墨色武袍。
沈疏微見尋霄擋路,眼瞼低垂,倒也沒有強闖。
很大程度上尋霄的反應就能說明一些事情了,例如她方才那句你們公子,尋霄聽到這個稱呼並沒有什麼特殊反應,更沒有和尋常府上家丁一樣表衷心說自己是主家的人。
沈疏微譏誚勾脣,還真是景胤的人。
沈疏微一顆心漸漸下沉,她看了一眼尋霄,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她討厭被矇在鼓裏,更討厭被人算計。
“咳咳——尋霄,是沈姑娘來找我了嗎?”竭力剋制的咳嗽聲中透着幾分虛弱。
趙韞溼着頭髮披着一件霜白外袍走出來,臉色異常蒼白,襯的臉頰那個巴掌印愈發紅豔豔的明顯。
“在下適才在院中沐發,吩咐了尋霄不準放任何人進來,小姐可是生氣了?”趙韞一面咳嗽一面說話,一雙眸子泛着盈盈水光,望着沈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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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霄亦是接過話,“是屬下嘴笨,只說公子在院中洗漱,未曾和沈姑娘解釋清楚。”
沈疏微掃了眼尋霄,目光落在趙韞臉頰的巴掌印上,沒有多說什麼,只問道:“臉上上過藥了嗎?”
趙韞微笑看向沈疏微,嗓音輕柔:“小姐留下的印子,沒有小姐允許,在下不敢擅動。”
沈疏微挑了下眉,接過尋霄遞來的藥膏,朝這院子擡了擡下頷,“進去。”
趙韞在石凳上坐下,尋霄識趣地出去了。
沈疏微掃了眼院中陳設,落在濯洗頭髮用的皂莢上,起了些沫子,顯然是用過了的。
“小姐在看什麼?”趙韞臉貼了過來,溫熱的呼吸吐在她耳廓。
沈疏微不動聲色轉過臉,伸手捏住他下巴,在他笑盈盈的目光裏,指腹沾了藥膏塗抹上他臉頰。
“我之前有這麼用力嗎?”盯着那個紅彤彤巴掌印,沈疏微眯起眸子。
“有啊。”趙韞順勢把完好的那邊臉挨着她掌心蹭了蹭,像撒嬌的貓兒,水光瀲灩的鳳眸撩起來看她,“小姐好生心狠。”
沈疏微“嘖”了一聲,捏着他臉迫使他端正姿勢,“別亂蹭,被人看見像什麼樣子。”
趙韞垂下眼皮,嘴角輕輕上揚,“這兒只有我和小姐,小姐怕被誰看見?”
“還是說小姐心底有人了,不願和我挨的這麼近?”
聽見那句心底有人,沈疏微心臟鼓動了一下,扯過帕子擦手,“沒有,只是覺得你靠的太近了。”
許是氣氛過於璦昧,沈疏微錯開視線,“你剛才就一直在這裏沐發?為何我沒聽見水聲?”
趙韞拿起藥膏,握住沈疏微的手,學着她的樣子給她手腕上的紅腫牙印上藥,“小姐來的時候我已經洗好了,正在用巾子擦頭髮。”
趙韞擡眸看向沈疏微,眸子微彎,“倒是小姐,為何來了不說話就要走?”
沈疏微抿了抿脣,自然不會說出自己剛才心底的猜測,只道:“尋霄既不許我進,我在你院門口站着做什麼。”
撒謊。
趙韞指腹打圈揉按着腕上牙印,用了幾分力,沈疏微下意識皺眉輕嘶出聲。
趙韞方才愉悅鬆手,變戲法似的往沈疏微掌心放了兩只兔子,一只金一只玉。
“在下想着從前送給小姐的兔子只有一只,太過孤單,於是此番做了兩只。”
沈疏微看着掌心精緻小巧的兔子,掂了掂,似笑非笑看着他,“哪來的錢?”
趙韞從善如流接過話,“在下典當貼身之物換來的。”
沈疏微收起兩只兔子,目光落在塗了厚厚一層藥膏的牙印上,“景胤,你有事瞞着我嗎?”
趙韞笑了一聲,“景胤沒有事瞞着小姐。”
他沒有撒謊,作為景胤,他確實沒有任何事可以瞞她。
沈疏微放下袖子,站起身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許久,“沒有最好,我容忍不了任何欺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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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過後,沈疏微和趙韞之間莫名的冷戰盡數消弭,二人恢復往日的態度。
不過第二日府上來了兩個不速之客。
看到站在沈府門口的李玦生母李夫人和站在她身後的靖寧侯,沈疏微挑了下眉就要門房把門關上。
“沈疏微,你這是做什麼!你好歹也喚了我十多年的父親,如今見面連個禮數都沒有嗎!”靖寧侯氣惱推開門房,喝道。
沈疏微睨着他,脣角勾起譏諷弧度,“靖寧侯不也喚我沈疏微,我既姓沈,和你們姓楚的有什麼關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