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挽秋閣門口並沒有多餘的人時，慕初意鬆了口氣。
距離她進大皇子府不到半月了，只希望顧澗在這半月內不再找她的事情。
還有林依柔，她從心裏極其的厭惡。
丞相夫人翌日就讓人將存放她嫁妝擡着進了慕初意的挽秋閣。
大張旗鼓的，她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這是她給慕初意準備的嫁妝，讓旁的人斷了打她嫁妝的主意。
這幾日夫人清醒的時間越發的少了，府醫說也就這幾天事情了，讓她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慕初意知道後，抱着夫人哭了許久。
比起她的傷心欲絕，夫人倒是雲淡風輕，似乎要死的不是她似的。
她跟慕初意說，人終有一死，她能看着兩個兒子都長大了，還有了她這麼乖巧的女兒，已經覺得很知足了。
之前想要看着慕初意出嫁，可在得知慕初意要嫁的人是大皇子後，她便沒有那麼想看了。
皇帝賜婚，沒有轉圜的餘地，就算是顧澗不滿，也翻不出風浪。
不希望慕初意成為大皇子的女人，是她的私心。
可若是大皇子能護着慕初意，她的私心都不重要。
因為夫人的身體不好，慕初意停了手語的學習，沒日沒夜的陪在夫人的身邊。
之前她做的吃食，夫人還能吃上幾口。
可是這幾日，她哪怕是勉強，也不怎麼吃得下了。
無論是府醫，還是外面請的大夫，每次都是搖着頭離開。
慕初意傷心不已，衣不解帶的守了夫人幾日。
今日早起夫人的精神忽然好了許多。
她吃了些東西，推開了慕初意給她喂的藥，笑着與她說：“娘今日不想喝藥，意兒就別逼娘了。”
慕初意見她的精神還不錯，又看她實在是不想喝，便沒有忍心逼着她喝。
許久沒有下牀了，今日她覺得身體輕鬆些，便下了牀，讓翠竹給她稍微梳洗打扮了番。
今日的陽光很好，透過紗窗照進來，看着都讓人覺得暖洋洋的。
夫人盯着陽光看了許久，對着慕初意笑道：“娘想去梅園看看，你陪娘去吧。”
她臉上雖然是笑着，可是慕初意卻總覺得她的眼底是無限的哀傷。
她有些擔憂蹙眉，擡手比劃着外面冷。
清荷給夫人解釋了慕初意的意思。
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頭，“沒事，娘多穿些，今日好不容易精神好些，若是不去，日後怕是沒有機會去了。”
慕初意還小，不懂她忽然精神好，是迴光返照。
可是她心裏清楚，過了今日，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的話讓慕初意心裏一痛，對着她點了點頭。
翠竹給夫人拿來了厚厚的斗篷，將斗篷的帽子給她戴好，才與慕初意一起扶着她出門。
夫人不記得自己多少年沒有來慕冬小築了。
這些年她一直在逃避真相，不願意去面對。
可如今生命走到了盡頭，她卻忽然就釋然了。
梅花還未全部敗落，雖不是最豔麗的時候，卻依舊風韻猶存。
丞相走在梅園之中，眼睛越發清明，似乎是放下了所有的過往。
她望向慕初意，嘴角噙着溫柔至極的笑，“意兒，記住孃的名字，娘名江婉，江南人士，若是有機會，你代替娘去江南看看江南的水鄉，吃些江南的糕點，看看江南的人。”
她的聲音逐漸有些哽咽，卻強行嚥下了眼底的酸澀。
若是有來世，她想要只做江婉，而不是顧江氏，不是丞相夫人，不是誰的替代品。
慕初意對着江婉連連點頭，用手語告訴她自己記得了。
看到慕初意又要哭，她擡手摸了摸慕初意的小臉，苦澀的笑了起來，“其實娘曾經有過一個親生的女兒，只是她沒有來得及降生在這個世上，只短暫的在孃的肚子裏存在過七個月……”
說到這個孩子的時候，江婉紅了眼眶，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她想要忍住淚水，可決堤的淚水卻如何都忍住。
慕初意拿着帕子給她擦淚，她卻忽然咳嗽了起來，慕初意着急給她順氣，她卻越咳越嚴重，最後一大口血嘔了出來，噴在了面前的紅梅之上。
嘔出了口血後，她覺得舒服了許多。
視線落在被血污了的紅梅上，她忽然笑了聲，“好在相爺沒有看到我弄髒了他最愛的紅梅，不然又該大發雷霆了。”
剛才那陣咳嗽，似乎是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瞬間虛弱的幾乎站不住。
“宛宛！”
顧清遠快步走來，有些慌亂的接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眉頭緊蹙的看着江婉，語氣滿是擔憂與心痛，“你還病着，今日怎麼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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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婉對着他笑，手指卻指着被她的血污了的紅梅，“顧清遠，你看，我弄葬了你最愛的紅梅。”
聽到她的話，顧清遠的臉色忽然變的很難看。
“別說這些了，我送你回去休息。”
他的語氣不似平日那般嚴肅，難得的有些慌張，抱起江婉的時候，眼底更是說不出的兵荒馬亂。
他抱着江婉大步的往她的住處走去。
慕初意小跑跟着，眼淚模糊了眼睛，不斷地擡手擦拭，才能夠保持看到腳下的路。
本來很好的天氣，不知道什麼時候忽然起了風。
顧清遠抱着江婉疾步往她的住處去，沉默的不發一言。
江婉有些虛弱的聲音夾在風中，慕初意聽到她說：“顧清遠，我後悔嫁你了，若有來世……我絕不會再嫁你。”
這句話幾乎用掉了她所有的力氣。
“嗯，我知道，我都知道。”顧清遠的聲音似乎有些發顫，“別說話了，回去休息好了再說。”
江婉大口喘着氣，用盡最後的力氣交代，“我……知道無法葬回家鄉……只求……不與你合葬……”
說完最想說的一句話後，她的手猛然垂落。
顧清遠的腳步頓住，低頭看着懷裏閉上了眼睛的江婉。
“好，我答應你，不讓你與我合葬。”
他用力嚥下喉間的酸澀，淡然的抱着她繼續往前走。
慕初意跟在身後，看到顧清遠的反應，腦子瞬間轟的空白，眼前只餘一片黑暗，只覺得天旋地轉，讓她幾乎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