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霧站在門口,身上穿着斗笠和蓑衣,褲管上還沾着不少泥濘,乍見着陳識月站在角落裏避雨,他下意識的仰頭看了一眼漏雨的屋頂,默默的將斗笠遞過去。
對此,陳識月是一點都不客氣。
伸手接過,戴在頭上。
若是淋雨受涼,那還得了?
她可不會因為一時的矜持,讓自己吃苦受罪,戴上斗笠之後,便是漏雨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不用再蜷縮在角落裏。
“長陰呢?”陳識月問。
長霧穿着蓑衣,瞧了一眼外頭,“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聞言,陳識月挑眉。
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這話,誰信呢?
見着她嗤之以鼻的模樣,長霧坐了下來。
“你是怕我再使喚它,所以乾脆把它藏起來,隔着一定的安全距離,我便不能再使喚它,奈何不了它。”陳識月白了他一眼,站在了茅屋的門口,瞧了一眼外頭。
果然,沒瞧見長陰的蹤跡。
這該死的東西,果然把自己的利器藏起來了。
如此一條聽得懂話的巨蟒,走哪都是威懾衆人的存在,奈何現在被藏起來了,等於是斬了陳識月一臂,讓她有種痛失左膀右臂的感覺。
“別看了,沒回來。”長霧開口。
陳識月嘆口氣,回頭看向長霧,“你把它藏起來作甚?我又不會讓它去燒殺搶掠。”
“但凡你讓它去為非作歹,我也就認了。”長霧面色沉冷的看向她,“可你讓它去行善積德,去救人,去做善事,咱可就不答應了。”
陳識月就不明白了,“為什麼行惡可成,行善就不行?”
“因為我們都不是好人。”長霧回答。
陳識月輕嗤,“你不是好人,但我也不是惡人,別我們、我們的,我與你不熟。”
“你我是夫妻!”長霧還是這句話。
這茅屋他不常來,但到底是自己一個落腳點,一應物什也算是齊全,就是略有些破破爛爛。走之前在門口的爐子上放了水壺,這會外面下雨出不去,正好能泡茶喝。
倒了杯水,長霧幽然吐出一口氣。
陳識月直接笑出聲來,“從我醒來開始,你這句話就已經說了八百遍,你覺得我會相信你嗎?”
說着,她緩步走到了長霧身邊站着。
“你現在不信,以後總會信的,日久見人心嘛!”長霧喝了口水。
熱氣騰騰,水汽氤氳。
陳識月不以為意,“問個事。”
“什麼事?”長霧挑眉。
陳識月道,“既然你口口聲聲我們是夫妻,那我看上你什麼了?你要是覺得我這麼說,有點傷人自尊,那不如換個方式,你看上我什麼了?兩個人成親總不能是打賭輸了,我就嫁給你,你就要娶我吧?”
果然,一個謊言要用無數的謊言來圓。
“我這相貌不夠英俊嗎?你瞧不上我?”長霧有些懷疑了,摸了摸自己的臉,雖然不是真容,但做一張假皮的時候他也是精心挑選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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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上貌比潘安,但也是俊朗有加,怎麼着也能吸引小姑娘吧?
“我也並非傾城之貌,你為何看上我?”陳識月又問。
瞧着她滿腦子疑問,八百個心眼子的樣子,長霧真的有種難言的窘迫,她好像總能抓住他的漏洞,然後問出那些個一擊致命的問題。
見長霧啞口無言,陳識月扯了扯脣角,何其嘲諷。
長霧別開頭,面上的無語表情,遮都遮不住。
外頭的雨好似小了一點,但是白霧漸起,其後便是夜色黑沉得厲害。
山裏的雨夜,更黑更沉更安靜。
“稍安勿躁。”見着她想出去,又分外猶豫之色,長霧開了口,“現在還不是出去的時候。”
陳識月回眸看他,“我當然知道,現在還不能走。”
長霧一頓。
這麼快就想明白了。
但是吧……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她帶笑的眼睛,一時間竟有些莫名的晃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默默的別開視線,耳根子略有些微紅,“你放心,我既說是要帶你出去,必定會……”
話音未落,他好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陡然低眉看向杯盞裏的水。
陳識月摘下了斗笠,輕輕靠在了門邊,然後便是提起了爐子上的水壺,“還要喝水嗎?再給你添一點?許是這水味兒不夠重,你可以再多喝兩杯。”
“你……”長霧放下杯盞,徐徐站起身來,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她,“什麼時候下的藥?”
陳識月想了想,“在你進門之前,這水壺就一直暖着,那水咕咚咕咚的冒着泡,我尋思着反正都已經燒開了,總要下點東西吧?這不,就弄了點好東西下去。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這道理總沒錯吧?”
長霧快速給自己把脈,面上略顯難看。
只是……
“你到底……唔……”他剛一張嘴準備質問,誰知下一刻……有東西咕咚一下就滑入了他的咽喉。
陳識月喂藥的動作那叫一個快準狠,力道掐得剛剛好,沒費多大勁。
“水壺裏的藥,只會讓你反應慢一拍,腦子有點犯迷糊而已,說白了,是迷汗藥而已,我知道你不怕這個。”陳識月插着腰站在原地,“但是你自己的藥,你怕不怕啊?”
長霧:“??”
“就是你剛剛嚥下去的,是你自己的藥,跟我可沒關係,我又不知道這是什麼毒?”陳識月翻個白眼,“你要解毒,就自求多福,我是沒辦法咯!既不知道毒方,也不知道解毒方。”
說着,她重新拿起了斗笠。
那樣子,似乎已經打算離開。
“你什麼時候偷了我的藥?”長霧身形晃了晃,當即扶住了桌角,狠狠甩了甩沉重的腦袋,視線逐漸迷糊起來。
陳識月笑得邪邪的,與霍青行幾乎如出一轍,“你自己給的。”
面上駭然,眸中驚恐。
長霧失聲尖叫,“我塞進你嘴裏的那顆噬魂丹?”
“哦,原來叫噬魂丹呢?”陳識月恍然大悟,“那你要倒黴了,這髒不瞭解的三魂七魄,怕是都要被啃噬乾淨了。嘖嘖嘖,自作孽不可活。”
長霧扣着嗓子眼,可他很清楚自己做的藥,到底有什麼效用,入嘴未必即化,但是嚥下去之後……肯定是摳不出來了。
完了完了!
腦子要丟了!
瞧着他搖搖欲墜,好像快睡過去了,卻死咬着最後一絲清醒不放,陳識月就想笑,“別硬撐着了,該躺下就躺下,好好睡一覺不就什麼都沒事了嗎?我也瞧過了,那藥可能會讓人失去神志,那我如今什麼都想不起來,是不是也跟這藥有關呢?”
她又不是傻子,誰還沒個心眼呢?
長霧眼一翻,重重倒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