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是這麼說的,但是人與人之間總歸不同,有人志不在此,有人利欲薰心。
“父親莫惱,這天下事總有黑白曲直,只要不做虧心事,自然是理直氣壯的。”楊賢不急不緩的開口,“這件事情惹來帝王震怒,不得不防。”
楊文權就這麼平靜的注視着他,“你想說的就只是這些?”
“是!”楊賢頷首,“為人臣子,自該為君分憂,豈敢存有二心?”
楊文權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嚥了回去,思慮片刻再道,“你我父子許久不曾好好說會話,待會吃個午飯,好好喝兩杯。”
“宮中事忙。”
“又有多忙?”
不等楊賢拒絕,楊文權已經冷了聲音。
再忙,能有他這個當朝丞相忙?
“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了?”楊文權黑着臉,“你這禁軍統領當得可真是盡職盡責,要不然我這丞相之位,也讓你來當?”
楊賢不說話了。
孝道壓人。
一婦人站在遠處,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也不敢上前來打擾,只是瞧着臉色不太好,不知道是病了還是別的什麼緣故?
楊文權擡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婦人,“跟秀娟好好的說會話,整日不是執行公務,就是不在金都,夫妻二人聚少離多……像什麼話?你不是小年輕了,有時候也該悠着點。”
語罷,楊文權朝着另一條道而去。
楊賢緩步上前,朝着婦人走去。
“夫君。”劉氏上前行禮。
楊賢嘆口氣,“夫人瞧着臉色不太好,若是身子不舒服便好好休息。”
“沒大礙。”劉氏音色平靜,但瞧着還是有些虛弱,“夫君今日休沐?”
楊賢搖搖頭,“只留家中用午飯。”
“好!”劉氏連連點頭,瞧着似乎很高興。
楊賢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只瞧着劉氏行禮之後快速離開,只是走路有些腳下虛浮,瞧着似乎真的不太好?
“父親!”楊明放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
楊賢轉身看他,“你怎麼在這?金秋科考在即,你怎麼不去讀書,站在這裏作甚?”
“父親難得回來,自然是要見一見的。”楊明放行禮。
見着楊賢要走,他又趕緊上前,“父親,您沒發現母親身子不太好嗎?”
“你想說什麼?”楊賢面不改色,轉身就走。
見此情形,楊明放趕緊跟上,“母親鬱結於心,身子每況愈下,可她一直撐着不說,父親……父親也該知道,母親為何會如此吧?父親經常不在家,即便在宮裏當差,也是住在宮中不出,偶爾休沐也不過三兩日,母親她……”
“好了!”不等楊明放把話說完,楊賢已經打斷了他的話,“長輩之間的事情,不是你一個小輩能管的,這些事情都與你沒關係。”
語罷,楊賢大概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重,不由得放輕了語氣,“好好讀書吧,別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望着父親離去的背影,楊明放僵在原地好半晌都沒能回過神來。
“哥?”楊明慧皺眉。
楊明放看向她,“唉!”
“沒關係,待會我去勸勸。”楊明慧忙道。
楊明放點點頭,到底是沒再多說什麼,有些事情還真不是他們這些晚輩能插手的,且母親不願意多說,很多事情都是從府中老人嘴裏得知。
關於父母之間的感情……
罷了!
到了午飯的時候,難得閤家團聚,除了丞相夫人在佛堂裏吃齋唸佛不出來,其他人都在。
“難得都在家,好好吃頓飯,別的什麼都不要說。”楊文權開口。
但這話,明顯是衝着楊賢去的。
劉氏臉色有些憔悴,但看得出來眼睛裏是有光的,顯然是很高興,脣角多了幾分笑容。
見此情形,楊明放和楊明慧兩兄妹,暗自鬆了口氣。
這是好事。
“得空多在家裏待一待。”楊文權又開口。
楊賢緊了緊手中的筷子,轉頭看了一眼笑容僵在臉上的劉氏,長長吐出一口氣,“父親,身在其位,不可懈怠。”
這是拒絕。
“混賬東西,你有多忙,成日不着家?從你成親之後到現在,你在家裏的日子,一只手都數得過來,你對得起誰?對得起你母親,可曾盡過孝道?對得起你的妻子,可曾盡過夫妻情分?對得起兒女,像是個好父親嗎?”
一番話,說得桌案上的人都面色微變,卻無一人敢吱聲。
楊文權是丞相,是一家之主,他的話就是家中的聖旨,無一人敢反駁。
這是絕對的話語權。
一直如此。
慣來如是。
“父親,我吃了好了。”楊賢放下筷子,起身就走。
楊文權的筷子“啪”一聲拍在桌案上,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你站住。”
“父親?”劉氏起身,面色蒼白,“夫君在皇上跟前當差,仔細勤勉是必然。”
楊文權嘆口氣,“你身子不大好,有些事情……便不必憂心了,這小子幹了多少混賬事,樁樁件件我都記在心裏。”
想了想,楊文權又道,“這些年,委屈你了。”
劉氏眸中含淚,看了面無表情的楊賢一眼,又衝着楊文權行禮,“父親言重了,兒媳不覺得委屈,所做的一切都是兒媳心甘情願的。”
說着,她又將目光落在了楊賢身上。
曾經,少年意氣,鮮衣怒馬。
後來……
就沒有了。
楊賢徐徐轉身,不知道是出於什麼緣由,目光略顯複雜,“父親,如今一切皆如你所願,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不如一道說出來,說明白,也免得大家猜來猜去的。”
“逆子!”楊文權氣得胸口劇烈起伏。
楊明放和楊明慧趕緊上前,“祖父莫要生氣,祖父喝口水。”
楊明慧遞茶,楊明放趕緊安撫祖父。
再看楊賢,完全不為所動。
很多時候人的苦難,都是自己造成的,比如說楊家這些破爛事,楊賢始終不為所動,站在那裏就像是個局外人,看着所有人或憤怒,或悲傷,或略帶譴責的眼神,他面上無波無瀾的。
“你們慢慢吃。”楊賢轉身就走,“我回宮了。”
楊文權氣得拍桌子,奈何兒子都沒有回頭,一顆心終是沉沉落回了谷底,“這麼多年了,他們母子始終沒有放下。”
一個長居佛堂,一個久居深宮。
這個家之所以還沒散,是因為丞相夫人還活着,還在佛堂裏住着,但若是真的到了那一天,楊文權相信,失去夫人的同時也會失去這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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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兒子。
年輕的時候只覺得權勢佑人,為了權勢可以付出一切,如今到了這般年歲,卻開始懷疑自己當年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錯得離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