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識月下針是有數的,但是針尖沒有淬血,所以即便她醫術不錯,還是頗為遭罪,她又不是傻子,還能真給他治好?繞個圈,讓他能舒緩一些,治好是不可能的事。
男人站在一旁,就這般盯着陳識月施針、診治,其後又在庫房裏翻來覆去的找藥,最後碾磨成藥粉,覆在了自家門主的眼睛上,再一圈圈的纏上繃帶。
如此這般操作下來,自家門主已經渾身冒冷汗,眼見着面色慘白。
好在,結束了。
“如何?”男人低聲問。
陳識月能清楚的察覺,他的手已經摁在了劍柄上,這是等着卸磨殺驢呢?
“不怎麼樣。”陳識月回答,“就他這般嚴重,沒個小半月,怕是不可能有起色,眼睛本就是人最脆弱的地方,稍有不慎就會刮傷眼珠子,永遠都不可能復明,他眼睛沾了毒,毒經過眼睛進入頭部,所以沒死都是這毒不夠狠。”
男人握緊了手中的劍柄,“你治不好他?”
“我什麼時候說治不好了?你這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陳識月有些惱火,“我此前說的你都當耳旁風嗎?我既然動了手,自然是能治好,小半個月、小半個月,這幾個字你是挑着聽的?”
男人:“……”
趙長生擺擺手,“不必為難她。”
“這雙眼睛要或者不要,全在你們自己,他中的是毒,尋常大夫無解。”陳識月轉身就走。
咣噹一聲響,冷劍又被架在了脖子上。
這下子,陳識月真的怒了,“你還想如何?過河拆橋?那你就等死吧!”
男人:“……”
看着他眼裏空洞的茫然,宛若傀儡木偶一般,陳識月真想撬開他的腦殼。
“不許離開。”趙長生開口,“就待在這裏。”
陳識月瞪大眼睛,“前面大堂沒人守着,我拿了工錢不幹活,可能嗎?”
“你要命,還是要工錢?”趙長生問。
陳識月深吸一口氣,“你就不怕惹人懷疑?”
“有你在,將軍府那位應該就不會輕舉妄動了吧?”趙長生不溫不火的開口。
陳識月裹了裹後槽牙,“看樣子,你都是算計好的?拿我要寫將軍府,虧你想得出來,麟州霍氏,頂天立地,護國衛民,這般氣節如此骨氣,豈能壞在我一個女流之輩的手裏?”
“呵,說得那麼好聽,可是……霍家那位對你癡情至極,怕是寧死也不會放手。”趙長生雖眼睛被遮住,但一點都不妨礙他的機敏。
陳識月知道,她一人之力拿不下趙長生,可是……這是天子腳下。
“你既然走出了洞窟,走出了大山,還當這裏是你的地盤嗎?”陳識月絲毫不懼,“人,還是要有點自知之明的好。”
男人又想拔劍,但瞧了一眼自家門主,又生生收回了手,“你可真是不怕死。”
陳識月嗤笑兩聲,“死又何懼?我既是醫者,必早就看淡生死。”
“一介女流之輩,竟也這般膽魄,你若是願意跟着我們長樂門,我保你餘生富貴榮華,怎麼樣?”趙長生開口。
這是威逼不成,要準備利佑了?
“我若是想要富貴榮華,為何要依靠長樂門?必定有的是法子。”陳識月捋着袖子,“我可不想當見不得光的老鼠,如爾等鼠輩,一輩子躲躲藏藏,滿手血污。”
趙長生深吸一口氣,“那你是走不出這裏了。”
“如此說來,一命換一命,倒也合理。”陳識月身形筆直,“就你這般惡人,今日若是放你離開,那才是我這當大夫的失職。我能救人,也能殺人,可救死扶傷,亦可懲惡揚善,送惡人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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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落瞬間,趙長生已然察覺到不對,“動手!”
誰知下一刻,銀光乍現,緊隨而至的是林梵的冷劍,快速挑開了男人的手中劍,當即跟男人動了手,幾乎沒有二話。
趙長生急了,旋即出手。
只是這一次,已經由不得他了。
霍青行的出現,讓趙長生慌了手腳,畢竟他這會眼睛受了傷,根本沒有能力分辨太多,且一旦動手,驚動了外面的巡防軍和衙役,他就更難逃脫了。
“趙長生!”霍青行一聲厲喝。
對方顯然愣住,萬萬沒想到,霍青行會忽然喊出這三個字,旋即身形一晃,“撤!”
撤是不可能撤的,林梵下手快準狠,已經纏住了隨行的黑衣人。
霍青行則更乾脆利落,只要摁住趙長生,當年的事情就會水落石出,他已經私下裏聯絡了太子殿下,甚至於私下裏蒐集了不少證據,聯合羣臣,只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上稟天聽,以求平反。
四人一交手,陳識月撒腿就往外跑。
她可不能拖累霍青行和林梵,自然是有多遠避多遠,以免投鼠忌器,到時候還得反過來救她。
事實如此。
陳識月一跑,霍青行和林梵便徹底放開了手腳,一人拿下一個,誰也不干涉。
動靜一大,外面就鬧了起來。
畢竟霍青行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只不過他跑得快而已,這樣的好事可不得上趕着?陳識月早就發現了不對勁,林梵也是故意走開的,不這樣裝一下,怎麼能引得魚兒上鉤。
聽得外頭鬧糟糟的,一問是平安堂出事,長霧撒腿就衝出了香料坊。
平安堂?
只是,長霧遠遠就看到了平安堂外頭的軍士,百姓……全都圍攏成一圈,真真是擠都擠不進去,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麼情況?
但聽得百姓議論,說是這裏面打起來了,而且打得很厲害……
軍士整整齊齊的往裏面衝,外頭則包圍得如鐵桶一般。
不瞬,馬蹄聲四起。
頃刻間有馬隊從街頭竄出,直衝人羣而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嚇着了,百姓開始四下逃竄,官軍開始攔馬攔人,這些騎馬而來的黑衣人,一個個手持鋼刀,目露兇光,周身殺氣凌然。
街面上,亂成一團。
叫喊聲,廝殺聲,刀劍碰撞之音……
外頭打起來了,裏面也是不遑多讓,黑衣人直接衝進了平安堂。
本就不大的平安堂,現在是人擠人,屋舍廊柱被劈砍,到處都是噼裏啪啦的聲響,陳識月則與夥計一道躲在了庫房裏。
可憐剛剛醒轉的夥計,這會正瑟瑟發抖的躲在了麻袋後面,時不時探出頭往外看,緊張得連話都不會說了,渾身直打哆嗦。
陳識月塞給他一根搗藥杵,自己則捏着銀針。
忽然,霍青行一聲低喝,“趙長生,你跑不了了!”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劍便刺穿了趙長生的手腕,鮮血噴濺的瞬間,挑斷了他的手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