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
寒風徹骨,羣山漫白頭。
北境邊疆的雪地裏,伏屍千里,血染大地。
景瑞四十七年冬。
鎮國大將軍攜其夫人昭武將軍,統率十萬蕭國將士,誓死扞衛北境邊疆,與烏蘇部落三十萬敵軍,同歸於盡。
太子蕭琰帶着援兵趕往北疆,一路險山峭陡,大軍寸步難行。
途中又遭大雪封山。
蕭琰趕到的時候,被眼前的悲壯浸得滿目蒼紅。
他終究是來遲了。
……
鎮國大將軍宋靖和昭武將軍盛懷柔的殘軀要帶回蕭國安葬。
“殿下,找不到宋小姐的屍首。”侍衛上前來報。
“再找!”
當年北境的烏蘇部落日益壯大,對蕭國蠢蠢欲動。
是宋靖請命,爲保邊疆安定,願舉家遷離京城,駐守在北疆麒麟關。
而宋靖獨女,宋稚綰。
就是在北境出生的。
如今宋家爲國捐軀,死在戰場上,蕭琰不能讓他們死後的殘軀也不得團聚。
找不到,就一寸一寸地找。
宋小姐年紀不大,那樣嬌小的身軀容易被其他的東西遮擋,但也容易與其他將士的軀體分辨。
蕭琰帶着佩劍親自下去找,終於在一個坍塌的帳篷裏,找到了那個弱小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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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滯息。
帳篷裏躺着幾具敵軍的屍首,傷口無一例外,都是心口處的致命一擊。
而最角落裏。
女孩身上的雪狐裘裳早已被血染紅,雙手緊緊地握着那把沾滿血的雙尖刃。
眼神空洞慘寂,面如死灰。
彷彿已經是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但在看見蕭琰出現的那一刻,她又活了過來,立馬顫抖着舉起了手裏的刃。
宋稚綰沒死。
蕭琰原本死寂的心在這一刻瞬間劇烈跳動了起來。
“稚綰?你是宋稚綰對不對?”他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我是蕭國的太子,我叫蕭琰,我是來帶你回家的……”
太子?
宋稚綰完全失了神,眼裏都是空洞。
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的人,下意識的就把手裏的刃刺了過去。
刀刃劃破肉體的刺破聲響起,蕭琰悶哼一聲,硬生生地用自己的手握住了那把利刃。
鮮血順着掌心,沿着刀刃緩緩流下。
但嘴上仍用着儘量溫和的語氣:“稚綰,別怕,敵寇已經被剿滅了,我是太子蕭琰,是來接你回家的……”
他一句一句不厭其煩地重複着。
鮮血也一滴一滴地砸落。
回家?
她……還有家嗎?
女孩眼裏恢復了幾分光亮,宋稚綰擡起頭,恍惚前,看了一眼眼前自稱是太子蕭琰的人,隨即便暈了過去。
蕭琰忍着掌心的痛,脫下身上的披風裹在宋稚綰身上,單手把人抱起。
看着懷裏瘦小的身影,蕭琰心口的鈍痛甚至比掌心的傷更甚。
如果他的援軍早來一點,她或許就不會變成這樣了……
……
東宮。
蕭琰從屍山血海裏帶回來的人已經躺了三天三夜了。
西偏殿內響起一聲怒斥。
“一羣庸醫,孤要你們有何用!”
太醫們跪在牀邊,個個都戰戰兢兢。
“稟太子殿下,宋小姐身上無外傷,但……這遲遲不醒,乃是心病……”
蕭琰又何嘗不知。
人是他親自帶回來的,她如此小的年紀,親眼看見那樣悽烈的慘狀,怎麼可能不落下心病。
“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孤要看到她醒,否則有什麼差池,孤要太醫院一同陪葬。”
一衆太醫聞言,更是嚇得連頭都不敢擡起。
蕭琰是當今聖上的皇四子,也是正宮所出的唯一嫡子,天資聰穎,文武雙全,從小便展露出非凡的帝王之相。
週歲時被冊立爲本朝毫無異議的太子。
十五歲便能率兵出征。
殺伐果斷的氣場讓人不寒而慄,太子雷霆震怒,豈是尋常人能承受的。
門外,倉淵看着主子陰沉的臉色,猶豫了片刻,還是上前稟報:“殿下,蘇公公來了。”
蘇公公是皇上身邊的掌事太監,想來是皇上有要事宣召。
蕭琰甩了下袖子,留給一衆太醫一個沉沉的眼神,走出了西偏殿。
人終於離開,殿內的壓迫感也終於消散了。
太醫們這才鬆了一口氣,齊齊地看向張院判。
“咱可得想個法子出來呀!”
“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呀,殿下急了那可真的會掉腦袋的!”
張院判被一衆太醫扯着袖子慌亂求助。
他都快返鄉養老的年紀了,還要操心這顆腦袋!
“法子嘛,倒是有一個,就是得用太醫院那棵五百年人蔘……”
那山參可是太醫院最金貴的一顆參,宮裏多少貴人都用不上,難不成要用在這宋小姐身上……
張院判有些猶豫,但旁的太醫一聽,已經連忙命人去太醫院取人蔘了。
“殿下說了,不管用什麼藥,只要讓宋小姐醒來就行。”
“對對對!還管它什麼參,就是要用人血入藥,咱們也得割進去……”
……
文德殿。
皇帝蕭漠承看着蕭琰沉重的臉色,心裏也是一樣的愧悔。
宋家世代從軍,宋靖驍勇善戰,是蕭國的第一大將,連其夫人昭武將軍也是巾幗不讓鬚眉。
二人都是爲了保家國安定,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因爲援兵不及時,導致蕭國損失了兩名大將和十萬將士,蕭漠承如何能不痛心。
他的皇兒定然也是和他一樣的心情。
所以才數日依舊愁眉不展。
“琰兒啊,我已經追封了此次麒麟關一戰爲國捐軀的將領們,你就不必如此自責了,身爲蕭國太子,你還有更多的事情要爲百姓去做。”
蕭琰身居太子之位,整日愁眉不展的如何能行。
“謝父皇體恤邊疆將士亡魂。”蕭琰雙膝跪下,“兒臣想再求父皇賜宋家一個恩典。”
蕭漠承對這個兒子向來是最器重的。
從小讀書習武,從未讓他失望,比那一個個長兄幼弟都要爭氣,所以在蕭漠承心裏,唯有蕭琰,才能繼承他的大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