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落葉無聲
“我去安排一下晚上的安保,你們聊!”
江雲熙目送他離開,直到門輕輕合上,柳薇薇才坐過來,靠着她問。
“你還會想他嗎?”
“會啊!”
江雲熙淡淡一笑。
“我曾經那麼愛他,這麼多年的回憶,又怎麼可能一下子忘記?”
“可我現在不會再等他了!”
“想念和執着,不是一回事!”
“現在的我,更希望自己能真正自由!”
“自由地睡覺,自由地笑,自由地過每一天,不再害怕他下一次又給我一個什麼樣的傷害!”
窗外陽光緩緩下落,照在她眉眼間,將那一抹淒涼柔化成堅韌。
她曾經是夜裏的漂泊者,如今卻在晨光中慢慢學會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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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步伐還慢,哪怕心口還痛。
但她知道自己終會走出來。
江雲熙被送進療養院那天,正值初夏。
療養院建在舊金山郊外的半山上,背山面海,庭院寬敞靜謐,遠離塵囂。
這是唐浩傑親自挑選的地方。
他說,這裏安靜、乾淨,有花香,有孩子,有風,也有她從前最愛的安寧。
江雲熙剛到那幾天,大多數時候都沉默着。
她按時吃藥,按時配合醫生的心理疏導,也盡力去接受這個全新的節奏。
她不再對抗,也不再逃避。
只是安靜地接受,像一張被揉皺又攤開的紙,雖然不再平整,但已經不再抗拒被書寫。
柳薇薇幾乎每天都會來。
有時帶來家常做的小喫,有時只是坐在她牀邊陪她看書,偶爾也會偷偷吐槽醫院的餐食不好喫,引得江雲熙忍不住笑出聲。
唐浩傑則更像個隱形的守護者。
他不打擾她的節奏,但她總能在需要的時候發現他的身影。
天氣好的時候,他會推她去花園曬太陽。
她不想說話,他也不勉強,就在她身邊坐着,給她削蘋果,偶爾說幾句最近發生的小事,不帶情緒,只是輕聲敘述。
她慢慢發現,他記得很多她已經忘記的細節。
比如她喫桃子喜歡去皮、喝湯不加蔥、睡覺前習慣看幾頁書。
她沒有告訴他,但他總是恰到好處地準備好。
而她,也在努力地把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地方。
療養院裏住着很多不同病症的患者,其中有一棟小樓,是專門安置長期康復期兒童的。
她偶然一次路過,看見一個小女孩蹲在牆角,拿着皺巴巴的畫紙認真地畫着小貓。
那張紙顏色已經掉得不均勻,可小女孩畫得很投入,嘴角還帶着一點點笑。
她突然想到自己。
小時候,她也喜歡拿剪刀、畫筆和黏土,做些小動物、小飾品,那些沒什麼用的手工品,是她和媽媽在陽臺上一起完成的午後記憶。
可自從她愛上顧承硯,生活中所有的時間和熱情都被那個人填滿,連這些簡單的小愛好,也在不知不覺中被丟棄了。
現在想來,好像很久沒真正爲自己做過一件事情了。
第二天,她讓柳薇薇幫忙買了一大堆材料回來。
彩色卡紙、布偶、鈕釦、木珠、畫筆、橡皮泥,還有一整包五顏六色的毛線。
她拿出那些材料,一個人坐在窗邊的木桌前,一點點地剪裁、拼貼、打磨。
最開始手還不太靈活,剪刀也不聽使喚,常常做着做着就發呆。
可當第一只小貓布偶完成的時候,江雲熙拿在手裏,有那麼一刻,彷彿真的感受到久違的喜悅和滿足。
那天下午,她帶着那只小貓布偶去了兒童病區,找到了那個小女孩,把布偶放進她的懷裏。
“這是送給你的,小貓很乖,你可以帶它睡覺!”
小女孩怔了怔,接過布偶,小心翼翼地抱着,像是捧起一個夢。
“謝謝姐姐!”
她眨着大眼睛,臉上揚起一個很乾淨的笑。
那一刻,江雲熙的心軟得一塌糊塗。
接下來的日子裏,她每天都在做手工。
她做了貓貓狗狗、糖果耳環、小鹿髮夾,也做了花環和畫框。
有時一個人做,有時也會把孩子們聚在一塊兒,一起剪紙畫畫。
她教得很認真,孩子們學得也快。
一開始幾個膽小的孩子不敢靠近她,後來一個個都圍在她身邊,有的撒嬌,有的拉着她講故事,還有的悄悄塞給她一顆糖果,說是“治療悲傷的糖”。
她不再頻繁回憶那段婚姻。
雖然夜裏偶爾還會夢到那些深刻的片段,會想起那年大雪紛飛時顧承硯抱着她飛奔過馬路,會想起他送她的第一枚戒指藏在樹洞裏,也會想起那個在病牀前徹夜不眠、替她拭汗喂藥的身影。
可這些回憶不再像鏽刀一樣紮在心上。
它們只是—過去了。
她不再固執地想要留下它們,也不再試圖丟棄它們。
她只是,把它們好好放在心底的某一層抽屜,鎖上,不再打開。
有時候她會在兒童活動室窗前發呆,看着那些孩子笑鬧,有時候她也會陪着柳薇薇曬太陽,聽她八卦國內發生的新聞。
唐浩傑也偶爾來參加她的手工課,孩子們都很喜歡這個“看起來冷冷的叔叔”,會主動拉他的手,叫他畫小恐龍。
他雖然不太會畫,但總會認認真真照着江雲熙的模板,一筆一劃地畫完。
畫得不好也不氣餒,只是低頭一笑,說。
“你們江老師畫得更好!”
孩子們就會一起鼓起掌,江雲熙也會笑。
那笑容,開始變得越來越自然。
陽光一寸一寸落在療養院的小路上,風拂過木製欄杆,草葉在她腳邊晃動。
她偶爾會輕聲哼起小時候唱過的歌,聲音不高,但清澈、溫柔。
這是她慢慢長出來的新生命。
不是爲了誰,也不是爲了忘記誰。
只是爲了自己。
她終於開始,一點點地,重新擁有自己的人生了。
時間匆匆。
療養院的日子像溫水慢煮的茶,一點點地滲出清香。
她每天依舊按時服藥、接受心理治療,與孩子們一起畫畫、做手工。
唐浩傑爲她在療養院設立了一個小型的“手工課堂”,專爲那羣長期康復的孩子開設。
她成了這裏最受歡迎的“江老師”,溫柔耐心,不厭其煩,像從未受過傷的陽光女子。
孩子們每天跑着來找她。
“江老師,今天我們做什麼?”
“老師你看,這是我做的兔子!”
“我畫了你,送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