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發佈時間: 2025-08-17 07:3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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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深,周聿白輕拍着她的後背,桑南溪在他懷裏哭得鼻塞,呼吸聽起來極不順暢。

他幫她順着鼻翼兩側輕按了會兒,她原本攏緊的秀眉才漸漸舒展開。

桑南溪小的時候,她曾打定主意,再也不要在醫院過夜。

她總覺得醫院的時間定義和正常的時間是不同的。

手術室外的紅燈亮起,時間就好似按下了減速器,一分一秒,怎麼都數不盡。

可一旦儀器發出滴滴聲,連生命流逝這樣翻天覆地的變化都只在轉瞬間。

而醫院的夜晚,總是格外冗長。

是走廊上空無寂靜的幽暗,是急診室裏刺目的白織燈,哭泣聲,儀器聲,每一種聲音都組成她成長記憶裏的一場噩夢。

今晚,到底是破了例。

李姨進來的時候,下意識放輕了腳步聲。

她原本還想着小姑娘怎麼到了這個時間還沒出來,下一秒周聿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嗓音壓得極低,讓她拿個冰袋進去。

她還以爲是怎麼了,進門的時候心裏頭難免忐忑,可進了屋,看見牀上的小人兒,一切也都明瞭了,雖只能隱約看見側臉,但也不難看出是大哭過一場的。

“這……”李姨原本想讓周聿白換間房睡,還沒開口,周聿白就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過她手裏的冰袋,低聲道:“時間不早了,您也早點休息。”

只一眼,那些勸告的話便統統嚥了下去。

周聿白爲了能讓桑南溪舒服些,摟着她又換了個姿勢。

他先用冰冷的手掌覆上她的眼皮,待她適應了些,這纔拿着冰袋輕壓在桑南溪的眼睛上。

桑南溪在睡夢中嚶嚀了一聲,伸手就要去推他。

周聿白小心扯下她的手,耐着性子哄她:“乖,敷一會兒,不然明早起來難受。”

也不知到底有沒有聽進去,但手倒是乖乖被人握在了掌心。

李姨默默幫兩人帶上了門,心中不由震顫。

周聿白自幼養在老爺子老太太身邊的時間多,李姨也算是看着他長大的。

他性子本就沉,在別人家孩子還耍着心眼偷懶的時候,周聿白就已經將克己復禮四個字做到了極致。

在記憶裏,私欲這兩個字甚至都少有在他身上出現過。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方纔的眼底卻全是對那小姑娘的深情欲念,那模樣是連視線都不捨得挪開一秒。

她不由感慨,這小姑娘是實打實地被他放在心眼子裏疼的。

夜半的時候,桑南溪迷迷糊糊地醒來,眼皮依舊腫得微沉,但也沒到睜不開的地步。

屋裏的燈都被關了,一室的黑暗,唯有窗簾縫隙中透出那一點點月色的微光。

照理該是冷意親襲的秋夜,卻因爲身邊人的緣故縈繞着一股暖流。

桑南溪枕在周聿白的肩頭,耳朵就貼在離他心口極近的地方,聽着他心臟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這平實的一瞬,好似本只該出現在夢中。

她不知用盡了多少力氣,才能在他說出愛她時忍住那句脫口而出的“我也是”。

在這段感情裏,她從最先說愛的那個變成了不能輕易言愛的那個。

她的一身戒備清醒,在一次次的糾纏下,到現在,到底是所剩無幾。

歷經千帆,她突然累到不再想奢求一個結局,只願沉一時煙火,做只朝生暮死的蜉蝣。

她任由自己將腦袋埋進他的胸膛,不知是在對他還是對自己說:“等你出院,我們回西山住吧。”

她的聲音輕得如同一句夢中囈語,像是壓根沒想讓旁人聽見,也實在不足以把人驚醒。

本該是繼續陷入寂寥的夜晚,卻倏然有了迴音。

他說:“好。”

本就說了,什麼都依她的。

桑南溪眼睫輕顫了顫,沒有再流淚,伸手攬住了他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語調沉緩,“睡吧。”

只願一覺夢醒,忘盡前塵。

吳盈秀是在清晨來的醫院。

李姨扶着她緩步往病房裏走,“還睡着呢?”吳盈秀問。

李姨點了點頭:“我來接您的時候看了一眼,還睡得沉。”

吳盈秀嘆了口長氣,到她這個年紀,除了兒孫之事,怕也少有能讓她這麼費盡心神的了。

“他們兩個,你怎麼看?”

自從周聿白出事後,家裏怕總往醫院跑會過了病氣給老太太,所以吳盈秀來的並不多,大多是李姨每天早晚同她彙報一遍境況。

這些日子,李姨是看着他們相處的,其中種種,她是最清楚的。

可面對着吳盈秀的問詢,她一時語塞,只能說:“老太太,這事兒怕是得您親自看了。”

病房的門被悄然打開,並未驚動牀上熟睡的人,吳盈秀只遠遠看了一眼,便了然了李姨話中的欲言又止。

清晨的微光穿透窗簾映照在兩人的臉上,緊擁着的兩人,讓人不忍心打擾,那般的愛意深濃,宛若是精挑細選出電影最美好部分定格的瞬間。

耳邊傳來紙頁翻動的聲音,桑南溪才幽幽轉醒,身邊已經空了,只有她躺在牀上。

她用手捂着眼,只露出一條縫去看,周聿白正坐在沙發上看文件。

或是感受到她的目光,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她身邊替她捋了捋黏在面頰上的髮絲:“醒了?”

桑南溪點了點頭,本就寬鬆的領口在昨夜的拉扯下如今更是鬆垮,隨着她的起身,胸口大片的風光盪漾,那些失控時留下的斑斑點點經過一夜,在她細嫩的肌膚上更爲顯眼。

周聿白不着痕跡地移開視線,替她拎了拎衣領,端了溫水給她,“先喝點水,餓不餓?我讓人送早餐來。”

桑南溪抿了一口,溫熱的水流淌過喉間,緩解了秋日過於乾澀的不適感。

“不餓,沒什麼胃口,我今天還要去看夏夏……”

“聿白,起來了。”

桑南溪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得一懵,跌跌撞撞地從牀上下來,腿沒站穩,直往地上跌。

周聿白拽住她的手臂將她拎起,皺着眉頭問她:“摔着沒。”

一句話的功夫,那人聲便已經到了跟前。

周聿白喚了一聲:“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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