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溪在外婆家住了兩天,身上的傷好了許多,心情也完全恢復。
這兩天,她除了喫喝玩樂,幾乎什麼都沒做。
村裏人知道她回來了,一些關係不錯的鄰居都特意來外婆家串門。
許溪坐在人羣中,聽着這些嬸嬸奶奶們七嘴八舌地打聽她的情況,不但沒有心煩,反而認真耐心地解答。
“對了小溪啊!你之前那個男朋友怎麼沒來呀?小夥子長得可真帥啊!”村東的張嬸問道。
不等許溪回答呢,外婆先接了話茬兒:“什麼男朋友啊!就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像哥哥似的。”
許溪看了外婆一眼,順着她的話回答:“嗯,不是男朋友。”
張嬸訕訕的笑:“哦喲,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小夥子模樣好,條件好像也不錯呢!我看他總是讓人給你外婆送東西,還以爲是男朋友呢!”
許溪抿脣笑笑,沒再繼續這個話題。
她知道宋易安對外婆很好,米面糧油,生活用品,但凡家裏需要的,他都會讓人時不時送過來,有時也會從網上下單。
他雖然不怎麼過來,卻經常給外婆打電話問長問短,極盡關心。
所以外婆很喜歡他,也從心裏默許了兩人的關係。
待衆人走後,外婆拉過許溪的手,問道:“小溪啊,你是不是和小安吵架了?”
許溪沉默了兩秒,坦白道:“我們分手了。”
“爲什麼啊?”外婆驚訝:“他前兩天還給我打電話了呢!”
許溪不願意把那些糟心事講給外婆聽,可又不想讓她矇在鼓裏,想了想,才輕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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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身份、地位、家境,差得太多了。分手是早晚的事。”
許溪其實早就想明白了,歸根結底,不過就是她身份低微,沒辦法幫助他罷了。
她只能在他低谷時陪伴,卻不能在他耀眼時站在他身旁。
畢竟一棵參天大樹需要的是陽光和雨露,而不是一株依靠它的不值錢的小草。
不是她自卑,而是事實。
無論她再努力,在宋老爺子那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眼中,她終究是個低踐的下人。
外婆見許溪神情低落,止不住地心疼。
“話不能這樣說,不是所有人都嫌貧愛富的。兩個人如果真的有感情,是不會受到這些外界因素影響的。”
許溪知道外婆在寬慰自己,彎了彎脣:“嗯,那可能就是……我們之間的感情不夠深,還無法超越那些物質的東西吧。”
外婆輕輕拍着許溪的背,語氣中卻滿是驕傲:“我的小溪永遠都是最優秀的!是他們沒眼光!”
許溪笑了,依偎在外婆懷裏:“外婆,如果每個人都像您這樣想,那就好了。”
祖孫倆又說了會兒話,外婆見天色晚了,便張羅着讓她早點睡。
外婆家有兩個房間,許溪卻沒有單獨住,而是和外婆住在一起。
就像小時候一樣,她總是摟着外婆的胳膊,聽她哼着童謠,很快就會進入夢鄉。
今晚,許溪照例趁着外婆去洗漱的時候,快速換上睡衣。
她不想讓外婆看見自己身上的傷痕,怕她擔心。
可外婆剛走出幾步,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又回來了。
“小溪啊,你上次給我買的那個……”
聲音戛然而止。
外婆看着許溪後背上的傷痕,立刻驚呼道:
“許大海他又打你啦?”
外婆緊走幾步上前,看着許溪的後背,眼眶頓時溼了。
“他怎麼這麼狠啊!他還是不是人啊!”
外婆的眼淚瞬間掉了下來,她伸出手,想去查看一下傷痕,可卻連碰一下都不敢,生怕再讓許溪感到疼痛。
許溪連忙套上睡衣,輕聲寬慰道:“沒事的外婆,都已經好了。”
見外婆滿臉心疼的模樣,許溪只好故作輕鬆地又說:“這次我也打了他好幾拳呢!把他鼻子都打出血了!外婆,您放心吧,我現在很厲害的!以後不會再讓他欺負我了!”
外婆輕輕抱着許溪,真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她從小到大總是這麼懂事,懂事得令人心疼。
“都怪外婆沒用,護不了你……當年要不是因爲我,你也不可能跟他走……”
許溪一怔,下意識辯解:“沒有,是我想去大城市學習,想見見世面,不是因爲您……”
“你別哄我了,我都知道!”外婆緊緊地抓着許溪的衣裳,心疼得無以復加。
“許大海用我威脅你了是吧?所以你纔不得已跟他走的。你從小就跟着我長大,外婆又怎麼能不知道你的性情?你拿學習當藉口,外婆也只能順着你的話說,可我怎麼會相信啊!”
外婆擡手撫摸許溪的頭髮:“我的小溪怎麼這麼命苦啊……”
許溪沒再說話,眸光一點點變得黯淡。
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十幾年前的那一幕。
許大海揪着她的衣領子,眼神狠厲又扭曲:“小踐種!你媽跑了,以後就由你伺候老子!給老子鋪牀疊被、洗衣洗腳,知道嗎!”
她當時哭着搖頭:“我不要離開外婆,我不跟你走!”
許大海當即甩了她一巴掌:“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聽話跟老子走,否則我就弄死那個老不死的東西!”
“聽說她就指着後山那片橘子林活着呢?老子這就讓人砍了那些樹,讓她以後喝西北風!”
說完,許大海就像拎小雞一樣將她拎到了後山,眼睜睜地看着人一下一下砍着橘子樹。
橘子樹轟然倒塌,一個個橘子骨碌碌地落了滿地。
她哭着求許大海不要再砍樹了,那是外婆一輩子的心血。
可他卻只是揪着她的頭髮質問:“說!走不走!”
“我走!我跟你走!我會聽話的,我會伺候你的,求你別再傷害我外婆……”
她在後山哭得傷心欲絕,邊哭邊撿起地上掉落的橘子,一個個擦乾淨,又塞進衣兜裏。
那天,她揣着一口袋橘子回到家裏時,卻發現外婆呆愣愣地坐在屋子裏,彷彿受到了什麼打擊。
可她還是強顏歡笑地對外婆說:“外婆,我爸說要帶我去海城。我還從來沒去過那麼大的城市呢,聽說那裏有非常好的大學,我想去看看……”
外婆當時的眼神,她至今仍記憶猶新。
就像現在一樣:傷心,自責,懊惱,悔恨……
思緒拉扯回來,許溪輕輕吸了吸鼻子,回抱住外婆,強顏歡笑道:
“外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您別難過了。”
“我已經長大了,現在很好,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