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凜吐出了口氣,將這一番話說出來後,就像一塊堆壓多年的石頭終於移開,身心舒服了許多的同時,滋味十分複雜。
他站了起來,面向着顧允深的方向,說:
“我很佩服他,在那樣艱難的情況,他咬牙忍受着瘋女人的折磨,還能把公司裏的髒東西拔乾淨,明明都這樣痛苦壓抑了,表面上還能裝得波瀾不驚,不說別的,就這些年,你能看出他有問題?”
向池定定地瞧着顧允深的背影,他接了個電話,正跟着電話那頭的人在說着什麼,一如往常的從容不迫,一如這些年他們看到的那樣。
就單是站在那裏,那高大的挺拔背影,給人足夠安全感。
如果同他說這番話的人不是賀凜,他根本不可能相信這是真的,這樣的顛覆荒謬,竟然會發生在顧允深的身上。
向池站了起來,大腿有些軟,內心的驚憾感未散。
賀凜瞧見他的模樣,嘲笑道:“出息,光聽就怕了?”
向池也沒計較他的話,擡腳就往顧允深的方向走去。
賀凜也收了笑,正經起來,“你欠他一句抱歉。”
向池沒應,徑直走向湖邊,那邊的顧允深似有感應,也回頭看了眼,朝他們笑了一下,又轉頭同電話裏的人繼續聊天。
瞧着走遠的人,賀凜的表情瞬間鬆垮下來,哪裏還有剛纔嘲笑向池的模樣。
他面上滿是沉重,重新坐在椅子上的他雙手掩面。
其實又重新回憶一遍所有的事情,需要很大的勇氣,別看他跟向池聊得輕鬆,實際心裏最不好過。
他現下終於理解顧允深爲什麼要瞞下這些,不讓他們知道。
因爲回憶很痛苦,讓那些關心他的人知道後,就多一個人跟着後怕揪心。
亦如現在的他,守着這個祕密多年的滋味,很不好受。
*
向池離顧允深幾米遠的位置停下,他聽到顧允深從容不迫的聲音,穩重又可靠。
他知道那些事情之後,他希望那一切都是假的。
他沒有遭受過那些,也沒有放棄過自己。
他就是那個優越的,人人仰望的,令人羨慕崇拜的天之驕子。
“故事聽完了?”
顧允深不知什麼時候結束了通話站到他身邊。
向池像是突然驚醒,他面色凝重又複雜,點了點頭。
顧允深笑看着湖邊,滿是輕鬆,一如他的語氣,平穩又有鬆弛感。
“賀凜肯定說得誇張,你也別全信,他就唯恐天下不亂,是誇大其詞。”
向池又怎不知顧允深故意這樣說,就爲了減輕他的負罪感。
他看着湖邊,水中有波瀾,如他亂糟糟的心情。
他喉嚨乾澀到發苦,張了張嘴,聲線都變了調。
他苦澀說:“賀凜說,我欠你一句道歉。”
顧允深略低了下頭,語氣輕鬆,“也沒什麼…”
向池打斷他的話,轉而變的沉重真誠。
“何止是一句道歉,我欠你一條命。”
顧允深也斂去了笑容,似是也回憶起以前。
良久,他輕嘆一聲。
“都過去了。”
就像所有的所有,都伴隨着時光的流逝遠離。
人終究都要往前看的,也正是因爲這些,他才得以脫胎換骨。
向池也知回憶過去的痛苦對於顧允深來說有多艱難,他避開不問。
可自己犯下的錯是不可磨滅的,他不能原諒自己。
“阿深,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一句道歉也抵不了我犯下的錯,我也想不到別的法子,要不你打我一頓吧!”
向池去到顧允深面前站得直直的,誠然準備做人肉沙包。
顧允深把人推開,笑說:“我打你做什麼。”
“或者將我推湖裏也行。”
他指着身後的湖水,見顧允深沒動作,正準備自己跳下去,被一道低沉認真的聲音叫住。
“向池!”
見人站定住後,顧允深再次開口,“你不用自責,其實我應該感謝你,要不是有你的那番話,我可能好不了。”
“不對。”向池搖搖頭,等他再次回頭時,那雙與向晚相似的狐狸眼中充滿了紅,“如果我沒跑去你面前胡言亂語,你不會有輕生的念頭,更不會放棄自己。”
說着,他悔恨極了,打了自己一巴掌,爲多年前的一句話,看似輕飄飄,實際能要人命。
“你…唉…”顧允深嘆了下氣。
他就怕向池知道後是現在這個樣子,他真的不怪他。
換個思維方式想,正是因爲向池的那句話,觸發他接下來的行爲,後來又讓賀凜帶他回國,去見了向晚,他纔有了生的希望。
向池認定了是自己的錯,無論顧允深說什麼,他都沒法原諒自己。
顧允深往後看了看,示意賀凜過來解決。
賀凜見狀,簡單直接多了。
他拍拍向池的肩膀,嚇唬地說:“你要再這樣內疚下去,抓着這點不肯原諒自己,就不怕阿深有壓力,又把他逼瘋?”
“會…會嗎?”向池緊張地問。
顧允深用腳踹了下不正經的賀凜,被他躲過去。
賀凜避開顧允深後,見向池的緊張模樣,故意說:“當然了,你還敢把晚丫頭交到他手上?”
這話聽得向池不順耳極了,他看了眼顧允深,見他神情無異,才放下心,衝着賀凜喊時絲毫不客氣。
“我爲什麼不敢?你別瞎說話挑撥我跟阿深的關係,我把晚晚交給阿深放一萬個心。”
賀凜笑了,又過去用肩膀碰了下顧允深,“這傢伙怕刺激你,剛還在看你臉色。”
此時向池腦子裏跳出了個口無遮攔的詞,正是形容賀凜這種人。
明知他的意思,還偏要說出來。
賀凜哪裏是口無遮攔,他是想讓向池別搞區別對待,畢竟誰喜歡一直被提醒,他們還是跟以前一樣相處,這樣大家都自在。
顧允深怎麼會不清楚賀凜的心思,只是向池今天剛知道這件事,有這樣的反應也正常。
恰好這時,向晚來了電話。
他舉了舉手機,屏幕裏的備註醒目亮眼。
赫然是‘MyBeloved”
“她跟小念約在清吧,現在估計結束了,我先過去接她,改天聊。”
顧允深轉過頭時,嘴角上的傷很是顯眼。
“你嘴角的傷。”向池懊惱自己的衝動。
顧允深手背碰了碰嘴角,略皺着眉,像是才注意到傷口,也覺得麻煩。
“怕什麼,誰打的往誰身上推。”賀凜輕鬆說道。
“對。”向池重重地點了下頭,贖罪意味很重。
顧允深成全他,道了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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