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看着姜杏的眼睛,有些幽怨,又夾雜着羨慕。
“我家少爺說,他心裏裝着那個人,一輩子都忘不掉,也不可能再容得下別的女人。”
很難形容姜杏聽到這番話時,是一種什麼感覺。
後背發涼,心臟像是被什麼東西死死揪住,連大氣也不敢喘。
當初怨恨他不體諒姜杏的難處,是真的。
轉頭嫁做他人婦,有賭氣的成分在,也是真的。
他再三糾纏,怨恨他,看輕他,也是真的。
甚至在聽到他有了通房丫鬟後,心裏浮起過酸澀,也是真的。
可是,在春草代為說出許昶的心裏話後,所有的感覺都變得複雜起來。
怨恨、輕視、惋惜……最後都變成酸澀難言,像窗外的雪粒子,一眼望去,只覺冰涼。
春草:“姜杏姐姐命真好,賀姐夫那麼能幹,對你又百依百順。我們少爺也很不錯,博學多才,學識淵博。關鍵他們都對你一心一意,這多難得。如果有一個男人對我如此死心塌地,我春草為他死不足惜。”
後面的話,姜杏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想要假裝不在意,繼續埋頭算賬,可那些數目像是會跳舞,調皮地在她眼前蹦來蹦去。
越看越煩躁,終究是再難靜心。
姚婷玉做好了晚飯,招呼姜杏過去。
姜杏仿若未聞,坐着沒有動窩。
春草自知闖了禍,拿起裝了手藥的小瓷瓶,匆匆告辭走了。
開門聲響起,賀咫回來了。
他把踏雪牽到後院安頓好,先去廚房看了眼姚婷玉,又來到東廂房,見姜杏一個人枯坐在桌旁愣神,指尖染上墨汁也沒發覺。
他很是詫異,“娘子,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
“真的沒事嗎?”
賀咫明顯不相信,大步流星走過去。
“是不是變天着涼了?”他在姜杏額頭試了試,又在自己額頭試了試,嘴裏小聲嘀咕:“也不發熱啊。”
他又握住了姜杏的手,掌心溫熱,指尖也不冰涼,顯然並不是受寒即將發熱的前兆。
“在想什麼?”賀咫偏頭看着姜杏的眼睛,一本正經地問。
“沒事,就是……”姜杏慌亂回神,避開賀咫的目光,放下毛筆起身去洗手。
“就是怎樣?”賀咫追了過來。
姜杏:“就是在想,如果我們搬到齊陽郡的話,鋪子轉讓的問題。”
賀咫哦了一聲,兩個人同時鬆了口氣。
“我讓趙彥幫忙找下家,也不知道有沒有找到。”
姜杏一邊擦手一邊說:“今日下半晌倒是來了兩撥人,可都不是很靠譜的樣子。”
“具體說說,怎麼不靠譜。”
賀咫一邊說,一邊撩簾把她讓出來,用他蒲扇一樣的大手擋在頭頂,防止雪粒子落在她身上。
兩人快步穿過院子,進了廚房相連的飯廳。
姚婷玉已經擺好了飯,三人落座邊吃邊聊。
姜杏:“第一個人聽說咱們沒做多久,以為生意不好,上來就言語貶低,拼命壓價。”
姚婷玉:“堅決不能轉讓給他,那人賊眉鼠眼,趁火打劫,一邊貶低咱們,一邊還想把咱們的蜜丸配方騙到手,一看就不是好人。”
姜杏嗯了聲,又道:“第二個人也不靠譜,聽說咱們跟趙彥的關係後,一個勁兒地獻妹,想讓咱們說服趙彥,把明年清理河道的肥差交給他。”
賀咫:“那可不行,先不說趙彥兩袖清風,不屑於這些齷齪。咱們作為趙彥和苗姨不多的親友,萬萬不能把他們往火坑裏推。”
姚婷玉聽了這句話,別提多高興了,給賀咫盛了碗熱湯,讓他暖身子。
姜杏:“這兩人都不靠譜,看來只能另找了。”
賀咫點頭,“這事兒急不得,慢慢來,總能找到合適的人接手。”
三人一邊聊天一邊吃飯,時間過得飛快。
飯後,姜杏搶着洗碗,被姚婷玉給攔下了。
她衝女兒努了努嘴,順着她的目光,姜杏見賀咫斜靠在椅子上,困得合上了眼睛。
這趟差特別趕,三天兩夜,他幾乎沒怎麼休息。
此時回到家裏,屋裏燒了炭盆,暖洋洋的,熱湯熱飯一下肚,瞌睡蟲也給勾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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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收拾,你伺候他早些歇着吧。”
姚婷玉搶着幹活,把姜杏推了過去。
姜杏猛一下站到賀咫面前,他緩緩睜開了眼,待看清是她時,舒了口氣。
“岳母大人做的飯菜太好吃了,可能我吃太飽,有些犯困。”
他坐直身子,伸長脖子看了眼窗外。
小雪粒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鵝毛大雪,一頓飯的工夫,居然下了白白的一層。
賀咫毫不猶豫站起來,“今天晚上肯定很冷,我再去抱些炭進來。”
不管到什麼時候,他眼裏永遠有活兒。
姜杏有些不忍,一把拉住他的手,勸道:“你回屋休息吧,我去抱炭。”
賀咫鬆開她的手,突然笑了,“這些髒活累活本就該男人去做,你先回屋歇着,我去去就來。”
說完,他開門頭也不回去了倉房。
一陣涼風迎面吹來,混沌了半天的腦子突然清醒了。
姜杏覺得自己可笑至極,竟然為了許昶的一句話,難過了半天。
人和人之間,不能單從他說了什麼,判斷他是好是壞。
一句“這輩子也忘不掉,心裏再容不下別的女人”,就把他之前不主動、不負責的渣男行為統統抹殺掉?
更何況,後來他投奔渣爹,把含辛茹苦把他一手帶大的親孃,也給拋棄了。
這樣的男人,就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而她居然還為了他一句空話,鬱悶了好半天。
真傻。
反觀賀咫,不管在牀上還是牀下,一味悶頭幹活,雖然話少,也不會說什麼讓人酸澀的漂亮話,可他自始至終,都把姜杏放在心上,捧着手心。
釐清了自己的思緒,姜杏整個人又明妹起來。
她提裙追出去,跟着賀咫去了倉房。
他提着炭筐走在前邊,她手裏握雪,團成一個一個雪球,砸在賀咫後背上。
賀咫:“你冷不冷?怎麼不披上件厚衣裳?”
姜杏:“看招,看我把你砸扁。”
賀咫:“娘子好厲害,我已經被你砸扁了。你手冰不冰,小心回頭肚子疼。”
兩人打打鬧鬧進了屋,賀咫放下炭筐,顧不上洗手,回身就把姜杏拉到炭盆旁邊,強迫她暖身子。
“阿嚏”,姜杏打了個噴嚏。
她笑着撒嬌,順勢環住賀咫的腰,撲進了他懷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