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玥幾乎是顫抖着看着面前的梧桐樹,樹幹粗壯,枝繁葉茂,傲然立於樹林之中。
只見它微微泛白的軀幹上隱隱刻着兩個字“致至”,筆記稚嫩,線條拙劣,殘留着顏料似的凝固的液體。
字跡不過到她的肩膀邊,她半跪在樹前,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撫摸着斑駁得已經開始脫落的樹皮。
林俊風插着口袋站在她身後,眼神幾乎黏在她身上,毫不掩飾的好奇。
約莫過去了一刻鐘,程子玥站起身,音色如珠落玉盤:“你想得到什麼?”
“你還記得他們。”林俊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是裝的?”
“不是。”程子玥很快否認了他的想法,“我沒印象,所以才更應該知道真相。”
林俊風仔細地打量她一陣,半晌,嗤笑一聲。
“有趣,有趣。”他話鋒一轉,“我手上有資料,不夠全,但比祁珩知道的多。你要不要和我做個交易?”
程子玥擡起眼睛,與他對視了整整一分鐘,末了,移開視線:“如果是離開他的交易,我不會同意。”
這會,輪到林俊風震驚了:“爲什麼?”
“因爲,他是我這輩子唯一想要的男人。”程子玥半垂下眼,明明是動情之極的語句,卻偏偏被她以這樣一副虔誠的姿態說出來。
眸光溫柔且堅定。林俊風竟然有片刻動搖,隨之而來的,是滿腔的興奮。
好久沒有遇見這麼有意思的女人了,越是忠貞不渝,他就越想拆散他們,看看當她臣服在他身下的時候,還能不能這麼堅定地念出那個男人的名字。
“有意思。”林俊風舔過牙齒,聲音低沉,“你早晚是我的。”
程子玥無視他這句話,重回正題:“換個條件。”
蟬鳴聲在夏夜的草叢中此起彼伏,沒完沒了。
“我以前看過一本武俠小說,裏面的小姑娘爲了拆散她的心上人和心上人的未婚妻,提了三個條件。”林俊風露出標誌性的笑容,“聽說祁大總裁這次出差,是爲了回本家徵求老太太的同意,好與你成婚。”
程子玥的瞳孔不自覺地放大。
“看來你並不清楚。”林俊風淺笑着,像面對一個問路不知的孩童,三分揶揄,三分打趣,“我的第一個條件是,要你拒絕祁珩的求婚。”
還未等程子玥搖頭,林大少爺又開口,顯然早有預謀,“你先別急着拒絕我,回去問問他這件事。到時候,你會自己回來找我。”
天空忽然下起大雨。
程子玥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本想直接搭車去公司上班,心底卻始終像壓了塊巨石。就這樣卡在那兒,不上不下,堵住了她的所有出路。
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是祁珩,一會是慕曼,還有陌生的場景和陌生的女孩在裏頭竄來竄去。
她一直都知道,這一場失憶來得突然,她隱約明白自己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周圍人的錯愕和歡欣,她全都看在眼裏。
從小,她就喜歡祁珩,喜歡了這麼多年,像喜歡藍莓蛋糕一樣,生來便是如此。她一直把這兩者放在一塊做對比,等她什麼時候不喜歡藍莓蛋糕了,就放棄祁珩吧。
想着想着,人不自覺地拐進了一家甜品店。
店員先是被她的美貌所驚,又被她的落魄嚇了一跳,和店長打了整整三分鐘的電話,才捧着Menu磨磨蹭蹭地來到程子玥面前。
還沒開口,女人已經擡起了頭:“我要一份藍莓蛋糕。”
店員緊張地差點咬着舌頭,結結巴巴地介紹道:“我們有酥拉藍莓蛋糕,藍莓凍芝士蛋糕,還有……”
“藍莓蛋糕就好。”程子玥深吸一口氣,又強調了一遍,“只要藍莓。”
改革開放以後,人的口味變得愈發挑剔,蛋糕店的生存環境也越來越惡劣。像程子玥這種純粹的顧客幾乎是百裏挑一。
店員幾乎是半小跑着去打單,打完之後就守在前臺寸步不離地偷看她。
一是店小,怕難得一見的客人跑單。
二是因爲這女人實在是忒好看了,膚白勝雪,烏髮紅脣,就連淋了雨,也是只與衆不同的,充滿古典美的落湯雞。
點完單之後,程子玥就半撐着額頭看窗外,一動不動的,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藍莓蛋糕很快被端出烤爐,還帶着新烤完的蛋糕特有的香氣。
程子玥幾乎是狼吞虎嚥地咬下第一口,第二口,隨着盤中蛋糕的越來越少,她的嘴裏漸漸塞滿了蛋糕。
然後,呆住的店員就看見,這個漂亮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在這家小小的甜品店裏,飛快地塞完一個蛋糕之後,淚流滿面。
祁珩找到她的時候,看見的就是落入店員眼中的這副場景。
但是他的重點不是蛋糕,也不是她的眼淚,是她梳洗過的頭髮,和她身上明顯不屬於她,也同樣不屬於自己的,一件男人的白色襯衫。
“阿珩?”淚眼朦朧中,似乎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那個身影從門外一步步走來,每一步都帶着令人心顫的力量。最終,他停在她的面前,拂去她的淚水,手指粗糙而溫暖。
程子玥彎下腰,將臉貼在這個熟悉的手掌上,掌心的溫度熨貼着她的臉頰,是熟悉的令人心安的溫度。
“祁總,程小姐暈倒了!”
……
醫院,偌大的長廊,這是小何不知第幾次看見祁珩。
原本以爲VIP病房的女人走了以後,近期就再看不見他了,沒想到這麼快又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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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麼帥又有錢的男朋友,一天到晚到底在作什麼啊?
小何腹誹着,替程子玥收拾牀鋪。
“祁總,古小姐來了。”祁大低聲道。
祁珩眸光一閃,沒有答話,古琦的聲音已經先一步從走廊外頭傳來。
“祁珩,子玥她怎麼樣了!”
男人沉默地側身,讓開半邊牀位。
“怎麼才這麼幾天,又進醫院了?”古琦手忙腳亂地摸摸她的額頭,又握住她的手,渾身上下散發出焦躁氣息。
祁珩沒說話,祁大只能認命地回答她的問題:“淋雨,低燒,心情抑鬱。”
“不是說已經忘記了嗎?怎麼還會抑鬱呢?”古琦終於找着了發泄的地方,瞪向祁珩,“你不是說了,只要按你說的做,一切都不是問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