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林淨月抄着本賬簿,聽着小九稟報林家的事。
“……那間藥鋪沒賺什麼銀子,只勉勉強強沒虧本,別的倒是沒什麼……只不過,周家人住到林家,街坊都在傳閒話,小的估摸着,周家不日就要上門提親。”
林淨月翻開新的一頁:“嗯,你繼續盯着,有大動作了再上報。”
“是。”
小九琢磨琢磨退下了。
林淨月揉按了下眉心,命泊春拿上賬簿:“去長壽院。”
說好的侍疾,可不能不信守承諾。
泊春在林淨月和雲華縣主閒聊時,被滿枝抓去念叨了好一通,聽了這話,她想說上兩句,又憋住了。
滿枝說了,不懂的事,可以直接問,但得瞧準時機。
滿枝可是宮裏出來的人,她說的準沒錯。
泊春估摸着這會兒要出門,算不上什麼好時機,趕緊收拾了一下,跟在小姐身後。
其中一個東宮宮女小聲稟告了出門期間侯府發生的事。
倒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也就唐映柳得知劉嬤嬤就是宮裏指派給她的教養嬤嬤後無比震驚。
既低不下頭去討好劉嬤嬤,更不想被她得罪過的劉嬤嬤教導,擔心反被爲難。
唐映柳便想傳消息進宮求一求皇后,卻被皇后派來的貼身宮女拒絕,且宮女略帶強硬地讓唐映柳去給劉嬤嬤賠禮道歉。
“唐側妃身邊的那位宮女,是椒房殿中最重禮數的一位。她出身卑微,剛入宮時被地位稍高的宮女太監們欺壓,因此最是看不慣不守規矩的人。”
那宮女昨日本就不贊同唐映柳得勢太過囂張,只不過初來乍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如今找到由頭,更不可能坐視唐映柳爲皇后添亂。
林淨月‘嗯’了聲:“可算有人能管住她了,祖母在病中,也可稍稍寬慰些。”
宮女小心瞥了她一眼:“徐老夫人,得知太后口諭後,病還沒好呢,就下狠手整頓了一番侯府。”
連長壽院的嬤嬤,都遣了幾個到莊子上。
主院和三姨娘院中,亦是狠狠清了一通,重新安排了下人。
林淨月心知肚明,這是老夫人做給她看的呢。
她揚起笑容進了長壽院,正巧到了老夫人喝湯藥的時辰。
伺候着老夫人喝完湯藥後,林淨月笑着喊來泊春,接過賬簿:
“祖母病了,原本我不該拿醫館的事來麻煩祖母,只是……”
林淨月將賬簿遞上:“只是掌櫃傳來消息,父親幾次到醫館賬上支銀子。祖母早些時候不是發了話,時疫期間的銀子都捐出去?
掌櫃不敢違逆祖母,又不敢不給父親銀子,只能自個兒掏腰包。單這幾天支的銀子,足有五百兩,都快掏空掌櫃和醫館大夫、侍衛們手頭上的所有銀子。
我來,是想問問祖母,是個怎麼打算?五百兩銀子倒算不得什麼,我也不是不能補上。
只不過父親支了一次又一次,就連兩位哥哥宴請同窗,也要從醫館賬上支銀子……掌櫃他們總有撐不下去的那天,侯府好不容易憑藉善事一洗往日壞名聲,再這樣下去可就……”
老夫人閉了閉眼,知道林淨月此行,既是來告狀的,也是表明她的態度。
——她也盼着侯府蒸蒸日上。
畢竟女子出嫁後,孃家立的起來,纔有底氣在夫家挺直腰板。
身在後宮,更是如此。
但主院那羣蠢貨,眼界淺薄,只會給侯府拖後腿。
老夫人輕輕搖頭,她當真是瞎了眼,才叫唐成遠當上了侯爺。
“我知你一片孝心,只是我老了,精力不濟。”老夫人頓了下,睜開眼緊握住林淨月的手,“醫館的事,我打算全交給你二叔,你覺得如何?”
林淨月略一沉銀:“二叔穩重識大局,醫館由他坐鎮,必定能平穩開起來,只是父親那邊……”
“你放心。”
得了老夫人承諾,林淨月稍稍放下心,想了想後主動爲老夫人分憂:
“侯府憑藉時疫時的仁善之舉,的確能挽回一些聲譽,但祖母也知,單靠這些,不可能恢復侯府往日榮光。”
“你可是有法子?”老夫人沉沉點了下腦袋,一雙閃着精光的眸子緊盯林淨月,停了下後繼續道,“想用什麼來換,你直說便是。”
醫館雖開在成遠侯府名下,但裏邊的藥材,都是林淨月無償送來的。
開張前便說好了,就當是老夫人拿徐家近半嫁妝換的。
老夫人深知林淨月是不想虧欠侯府什麼,見她提起振興侯府,第一反應就是拿東西去換。
林淨月含笑搖搖頭:“祖母多慮了,淨月到底出身成遠侯府,與侯府,榮辱與共。”
*
半個月後,隨着南方時疫大好的消息傳入朝堂,養病許久的太子,終於上了朝。
和朝臣們擔憂的一樣,太子被推入大殿後,當場施以雷霆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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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早朝還沒結束,言官孟氏、陳氏、徐氏、御史白氏……,戶部、吏部、兵部,一一被揭發不法。
賣官鬻爵、貪污受賄、禍害人命、私賣鹽鐵、買賣公田、私德有虧……樁樁都有證據,件件都有證人、證詞。
一封封血書被送到泰豐帝,及其他大臣手中。
泰豐帝震怒,當場派青龍衛、皇城司覈實,確定一個砍一個,下手絕不留情。
連帶太子也吃了掛落,被罰沒三年俸祿。
消息傳入京城,百姓一面覺得太子下手太狠,一面又暗暗唏噓那些大臣寒窗十餘年,卻因一念之差,沒了小命。
直到另一個消息傳出,爭議全消,百姓無不誇讚泰豐帝仁德。
“……因時疫之緣故,秋闈未能正常舉辦,故於明年增開恩科?武舉一切照舊,於十月底進行。
且朝中官員不少亡於時疫,明年秋闈、今年武舉,都將增收生員?”
此事太過重要,林淨月得了消息後,忍不住回憶了一下前世。
前世朝廷不知時疫的恐怖,不曾提前做足準備,也沒有取消秋闈,無數身體孱弱的書生死於時疫。
十月底的武舉,則在此事過後,被推遲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冬雪徹骨,北疆草原見底,牛羊紛紛凍死,敵戎越界前來打穀草。
而鄭家被奪忠勇侯府的爵位,又在邊疆被打壓,話語權降低,擊退了敵人,卻也損失慘重。
不得不讓武舉選出的新人頂上。
林淨月垂下眼簾,問代太子送來紅珊瑚手串的鳴魚:“殿下被罰沒俸祿,心中難免委屈,他現在何處?我去看看他。”
鳴魚捧着玉石匣子:“殿下正循着名冊,挨家挨戶抄家呢。”
林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