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逐漸凝滯,屋裏只剩下桑南溪低聲的抽泣聲。
屋內的暖流緩動,茶几上還擺着她前不久新買的鮮花,開得正盛,是最嬌豔欲滴的模樣。
花香瀰漫,溫馨動人,這是他們的家。
眼前盡是美好,唯獨倚在他身上的人,促成這片美好的小人兒在哭。
她哭得那麼的傷心,紅着眼懇求他的模樣幾乎讓他拒絕不了她提的任何要求。
桑南溪湊近,顫抖着來親吻他的下顎,鹹溼的淚水微涼,紅脣綿軟,本該是柔情蜜意的吻,可觸上脣瓣的時刻宛若被海水浸潤過的沙礫,橫亙在他們之間。
暈開的口紅模糊了她的脣線,在細嫩的肌膚上,那抹紅暈顯得格外觸目驚心,猶如血跡斑駁。
周聿白撫上她的後頸,拉開她有心交纏的脣瓣,抵着她的額頭:“不好。”
他低嘆着將她擁入懷中,聲線微顫:“其他的我都能依你,唯獨離開這件事,你別再提,也別再想,等到年底,我們就訂婚……”
他頓了頓,將頭埋入她的側頸,沉悶的嗓音透着偏執,“溪溪,我從不是什麼好人,分開的五年,放走你,是我做過最後悔的事。”
“同樣的錯,我不會一犯再犯。”
“你也該知道,只要我想,你走不了。”
他骨子裏的傲然睥睨在此刻盡顯。
桑南溪的淚水打溼他肩頭的衣衫,不知過了多久,短短相擁的幾秒,仿若已經相隔數年,天長地久到桌上原本嬌豔的花都失去了顏色。
“那之後呢,周聿白?”她輕聲低喃。
桑南溪在哽咽中又生出一分靜默:“你要我在周家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因爲我,所以你和周家決裂?還是……讓我扮演一個多麼知書達理的周夫人的模樣來討你爺爺奶奶,父母長輩的歡心?”
桑南溪捧着他的臉頰,那雙含水的眼眸深含多少無可奈何:“我做不到的,阿白,你需要的也不是這樣的妻子,對嗎?”
她將埋藏在心底已久的話問出了口,可在心底卻早已爲這個問題尋找到了答案。
五年前,就已經得到的答案。
“溪溪,你不需要做……”
話未說完就已經哽在了喉間,桑南溪含住他的脣,吻得極爲剋制,蜻蜓點水般,落下一吻,只是爲了阻止他那未說完的話。
都是傻話,可她是個並不聰明的人,聽了總會當真。
周聿白拂去她眼角的淚,可卻怎麼也抹不盡,他問:“那溪溪……你說,站在我身邊的該是什麼樣的人?”
她笑了笑,沉銀的那幾秒像真是在給自己思考的時間,她語調仍舊溫婉,說:“能……讓你不那麼累的,至少,不用再爲了她捱打,不用再爲了她勞心費神。”
她都記得的,知道他爲她做了許多。
他將自己所有的深情涌動都給了她,熱烈到難以忘懷。
所以,在和陳枳夏談起這段關係時,哪怕其他都不能確認,唯有愛他這件事她能毫無猶豫地說出口。
可在這段時間,她總在害怕,她怕自己愛他愛到沒有原則,害怕未來有一天,連自己都會變得不認識自己。
人心總是這般,貪婪又矛盾,又想愛人,又想愛己。
周聿白嘲弄地笑,“那怎麼辦呢?那些人都不是你。”
他仍在挽留:“溪溪,你乖一些,就待在我身邊,我看見你,自然就沒那麼累了。”
她說不出拒絕的話,只是搖頭,連淚珠都一同灑落在衣衫上,濡溼了衣角。
在這片過分的寧靜中,幾乎能聽見她成串的淚水“啪嗒啪嗒”落到衣帛上的聲響。
她絮絮叨叨地開始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阿白,我小的時候,爸爸總說,等我長大了,小鳥就飛遠了。”
“我那時候總說不會的,可後來……我總是離他很遠。”
桑南溪艱難地勾起嘴角,眼前已經被淚水淹沒,模糊一片,“阿白,我們分開的時候總是鬧得那麼難看,這一回,我們……高高興興地說再見,好不好?”
也許是真的哭糊塗了,她的話說得有些自相矛盾,又是高興又是再見的,怎麼也湊不到一塊的詞語,聽在旁人耳裏啼笑皆非的話,從她的嘴裏說出來卻又顯得那麼理所當然。
她要離開的決心太過堅決,一如既往。
今夜又是怎樣纔到了她又要棄他而去的地步?
又是因爲哪句話打開了影院的燈,讓這場戲幕提前結束?
這些種種怕是怎麼都計較不清了。
擺在眼前的只剩下一個事實,她要走了。
周聿白的眼底逐漸浮漫出一種悲涼的苦痛,胸口的鬱澀翻涌難耐,使得他清潤的嗓音少有地聽起來有些尖酸。
他寒聲質問,眼底的血絲滿布:“桑南溪,是不是你權衡利弊後,第一個拋下的,永遠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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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南溪拽着他的臂彎,垂着腦袋,像個犯錯了的孩子,牽強地笑了笑。
“我也就……再欺負你這麼一回了。”
往後,都不會了。
茶几上插着鮮花的花瓶落地,淌出透明的水液,氤氳入地毯,花枝四散,殘花滿地,離了根枝的花瓣很快失去活力,只剩下滿室的狼藉。
她不太記得最後他們又是如何開始的纏綿,從沙發到牀上。
該說的都說完了,連脈脈情話都不再有,夜色下只剩下一聲比一聲濃重的喘息。
額間的汗水滴落在胸口,藉着月色,桑南溪看向他隱在暗夜中的輪廓。
赤紅的雙目,她伸手輕觸,一片溼潤,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一直到天色漸明,他從身後緊擁住她,縱情歡愛後,這一刻的心跳聲貼近得仿若同頻而震。
在一片意識模糊中,身後的熱源離開,熱意漸漸散去。
她累得睜不開眼,卻感覺到身側的牀沿微陷,帶着熟悉的清香,將視線落到她身上。
他的指尖描摹過她的眉眼,流連不斷,像是想要將她刻入骨血。
桑南溪下意識地去貼近他的手掌,溫熱的暖意逐漸抹去臉頰上的溼涼,一夜的汗與淚。
眉心留存一陣溫熱綿軟,是稍縱即逝的吻。
耳邊縱容的低語,或是他們在這座淵源深厚城市的最後告別。
她只覺得臉頰復又變得溼涼,分不清是她未曾拭盡的淚,還是旁人流下的。
他說:“溪溪,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