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一輩子最得意的事。
涼京,花顏繡坊。
獨孤雪嬌跟君輕塵聊過之後,心裏越發在意黎停弦的事兒,便抽空去了花顏繡坊一趟。
一大早,萬壽街上的鋪面正陸續開門營業。
琉璃把門打開,有條不紊地指揮衆人做事,把最時興的新款裙子掛出來。
剛忙完,一轉頭就見櫃前多了個人,嚇了一跳。
“海爺爺,你怎麼來這麼早?”
錢富貴坐在櫃前,金算盤放在桌上,孤零零的躺在那兒。
怎麼看都不對頭,往常他可是算盤不離手的。
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何時何處,總能聽到噼裏啪啦撥動算珠的聲音。
琉璃見他不說話,走過去,小心翼翼地開口。
“海爺爺,你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平日裏總面上帶笑的老頭兒,開心果一樣,今日卻蔫了,一看就出了事兒。
錢富貴倏然擡頭,好似才發現她一樣。
“哦,琉璃啊。”
琉璃越發肯定他出事了,跟平常判若兩人。
可她到底只是個小輩,平時也不敢多說什麼,能勸解海爺爺的只有一個人。
思及此,琉璃小跑着去了門外,剛好看到夙璃和蘇白嶽走過來,朝兩人招手。
“你們先別忙着進店幫忙,去英國公府一趟吧,趕緊把年爺爺叫來。”
夙璃睜圓眼睛,昂首挺胸拍了拍肩膀。
“爲什麼呀?姐姐是不是不信任我們倆?就算年爺爺不在,我們倆護着店綽綽有餘!”
琉璃很想朝他翻個白眼,也不知他整天都在想什麼。
他轉頭看向蘇白嶽,顯然這個更靠譜。
“白公子,麻煩你去英國公府跑一趟,告訴年爺爺,海爺爺出事了。”
不等蘇白嶽開口,夙璃直接跳了起來,一雙漂亮的眸子瞪的滾圓。
“什麼?海爺爺出事了?是誰動的手?不想活了嗎,連涼京首富都敢動!我這就去爲海爺爺揍……”
不等他說完,直接被蘇白嶽拎走了。
“廢話真多。”
琉璃看着兩人離開,才放下心裏,只希望年爺爺早點來。
她剛要轉身走進去,就看到一紅一綠兩個身影從馬車上跳下來,定睛一下,正是錢金枝和錢玉葉。
琉璃有些好奇,怎麼一大早就來了,今天並不是出新衣服的日子啊。
“琉璃姐姐!”
錢玉葉一眼就看到了她,一邊朝她跑來,一邊朝她招手,像只歡快的小麻雀。
按理琉璃只是個下人,根本不敢讓兩個金枝玉葉叫她姐姐,可獨孤雪嬌點頭同意了,她便也不好意思再推辭。
她十分感激獨孤雪嬌對自己的看重,越發用心照顧店鋪,一門心思想把花顏繡坊開起來,恢復往日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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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枝,玉葉,你們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錢玉葉跑過來,挽住她的手臂往店裏走,壓低了聲音。
“我太爺爺在裏面吧?”
琉璃心思玲瓏,當即領會。
“你們是來找海爺爺的?”
錢玉葉點頭,面上略帶苦澀。
“唉,太爺爺又離家出走了,不過還好,知道他肯定來了這裏。
以前太爺爺閒的發慌,動不動就離家出走,還總是藏在找不到的地方。
什麼乞丐窩啊,什麼破廟啊,什麼郊外的土匪窩啊……
現在好了,他有了固定的窩點,我們找起來也不用那麼費勁了。”
琉璃:……
這樣說自己的太爺爺,是不是不太好?
不過,海爺爺確實太有個性了,若家裏有個這樣的老小孩兒,真夠頭疼的。
錢金枝走上前,扯了一下錢玉葉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說。
都說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事情還是不要四處宣揚的好。
錢富貴在花顏繡坊長期安窩了,她們倆因爲跟獨孤雪嬌走的近,就成了尋找失蹤人口的最佳人選。
只要錢富貴離家出走,就派她們兩個出來找,一找一個準。
錢金枝和錢玉葉走進去,看着坐在櫃檯前唉聲嘆氣的自家太爺爺,小心翼翼地走過去。
兩人像做錯事的孩子,蔫頭耷腦的,說話更是輕聲細語。
“太爺爺,您一大早就出門,祖父和爹爹都很擔憂您呢。”
錢玉葉不知從何處摸出個油紙包,獻寶一般遞上去。
“太爺爺,你肯定還沒用早飯吧,我給您帶了最愛喫的小籠包。”
錢富貴看着兩個小輩,就算心裏有氣也無處可發,朝兩人擺了擺手。
“我不想喫。”
錢金枝和錢玉葉對視一眼,臉皺成苦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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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歹喫點吧,萬一餓壞了身體,祖父該更加擔憂了。”
錢富貴忽而拍了一下桌面,吹鬍子瞪眼。
“他還擔憂?他恨不能氣死我纔開心!”
兩人知道他還在爲突然出現的小叔叔生祖父的氣,可她們到底輩分差太多,也不知該如何勸解。
平時最多是到處跟着找太爺爺,捉迷藏一樣,話倒是沒說多少。
正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門口傳來錯雜的腳步聲,轉頭一看,眼睛倏然一亮。
“年爺爺!”
金枝玉葉看到杜阜,就像看到了救星,聲音甜的像包了層糖衣。
杜阜額頭還有細汗,顯然是飛檐走壁趕來的。
夙璃拖着顫巍巍的兩條腿,一手巴拉着門框,急喘着粗氣,心裏氣咻咻的,一雙漂亮的眸子死死地瞪着蘇白嶽,恨不能把他後背盯出個窟窿來。
這他孃的是趕着投胎麼,就算有急事,也不至於這樣吧。
蘇白嶽臉色微紅,緊跟着走進來,顯然也是一路狂奔。
他好似根本沒察覺到身後幽怨的眼神,身板挺直,該幹嘛幹嘛去了。
杜阜走到桌前,看着臉紅脖子粗的錢富貴,擡手拍了一下老友的肩膀。
“一大早的跟吃了火藥似的,就不怕氣壞了身體,真以爲我們還是小年輕呢,悠着點。”
錢富貴見了老友,情緒非但沒有好轉,反而更上火了,卻又隱隱夾雜着些許委屈。
這種表情也唯有在好友面前纔會顯露。
“我錢富貴一生走南闖北,行事光明磊落,自詡家風清正,可那個孽子竟給我整出這樣的事兒來!
我一把老骨頭,也沒有幾年好活了,偏要在死前這麼氣我!
我寧願等我入了棺材,也不想現在知道這事,平白要被氣的少活幾年!”
杜阜一頭霧水,轉頭看向兩個小丫頭。
錢金枝尋思着年爺爺是太爺爺唯一還活着的老友,更是一起長大的摯友。
聽說兩人好到穿一條褲子,這種事情肯定不能瞞着他,便把事情簡短地說了一下。
杜阜聽完之後,伸手摸了摸鬍子,嗯,這事兒確實不好勸。
活了幾十年,眼看着都要入土爲安了,突然冒出個大孫子。
而且還是個極有本事的,眼看着都要把錢家比下去了,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拍了拍錢富貴的肩膀。
“你不要這樣想,換個角度,這不是一件大喜的事兒麼。
往常你總在我耳邊唸叨後繼無人,沒人繼承你的衣鉢,現在不是剛好麼。
你當想,或許這是上天給你們老錢家送來的禮物,說不定能把錢家越發壯大。”
錢富貴只娶一妻,生了兩女一兒。
一個女兒爲了家族進宮當了皇帝的妃子,現在成了太妃。
一個女兒嫁給了兵部尚書,現在是掌管後宅的主母。
唯一剩下的兒子也入了官場,根本不可能再繼續經商,早就由商轉政。
雖說現在混的都不錯,可唯有杜阜知道,錢富貴一直有個心病。
老友其實並不喜歡官場,平生最得意的事兒莫過於把錢家商號開遍五湖四海。
尤其到了老年,最常掛在嘴邊的就是當年如何如何,商場縱橫捭闔,財富盡斂。
想起那時的日子,雖處在戰亂中,也十分快意。
可如今,眼看着商界後起之秀不斷冒頭,前有萬氏商行摩拳擦掌想要取代涼京首富的名號,後有依仗着太師府漸漸崛起的趙氏商行,近兩年突然又冒出個神祕的商號。
真可謂是虎狼環伺,涼京首富的名號怕是保不了多久了。
那是他一輩子最得意的事啊。
杜阜雖然剛聽到這事有些喫驚,但卻發自內心爲老友感到高興。
若那個大孫子願意認祖歸宗,或許會有一段祖孫縱橫商界的佳話。
錢富貴聽他如此說,火氣總算消了些,卻還是有些低沉。
“我之所以這麼生氣,就是氣那個混小子乾的不是人事。
要了人家姑娘,卻連人家姑娘爲他懷了孩子都不知道!這不是負心漢麼!
我們老錢家的男人怎能做出這樣的事!我說出來都覺得臉上發燙臊得慌!
就這樣拋妻棄子的,你覺得那孩子還會認祖歸宗麼!”
越想越氣,之所以一大早就跑出來,就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把兒子的狗腿給打斷。
他又何嘗不想把大孫子認回來,可那孩子被這般冷落拋棄,心裏不知憋着多少怨恨呢!
換位思考,若是換做他,肯定也是寧死不願回來的!
杜阜幽幽嘆息一聲,轉頭看向金枝玉葉。
“你們兩個可見過你們小叔叔了?”
金枝玉葉當即點頭如搗蒜。
“見過了,小叔叔長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嗯嗯,沒錯,一看就是非常聰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