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看都不敢看這裏一眼,像是被嚇壞了。
血腥味在口腔裏翻騰,程子玥坐起來,仰着脖子嚥下,看向男孩,眼中的紅色漸漸褪去,柔聲道:“已經沒事了。”
嗓音沙啞,擦過耳膜。
男孩緩緩地轉過頭來,雪妙璇一動不動地趴在地上,身體沒有絲毫起伏,像是死了一般。
山洞裏只餘風聲來回掃蕩,靜得叫人心慌。
“解……”男孩的嘴脣微微蠕動。
程子玥很想湊過去聽他在說什麼,但經過剛纔一番周旋,此刻她渾身乏力,就連剛剛那句話,都費盡了她最後的力氣。
“解,解……”男孩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卻仍在堅持發出同樣的聲音,眼神溼漉漉地望着她,手腳並用地朝着她的方向爬動。
解?他想解什麼?
眼前有些模糊,天邊已經完全涼透了,手腳卻沒有絲毫知覺,程子玥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姐姐!”溫熱的身軀猛地撲向她,男孩清爽的髮香溢滿鼻尖,帶着清晨的露水氣息。
程子玥嚥了口口水,嗓子幹得發澀,有股濃濃的鐵鏽味,“你,叫我什麼?”
乾燥的字眼一個個吐出,好像下一秒,就會徹底失去說話的能力。
衣領濡溼,抓着她的那只手臂,乾瘦枯黃,好像輕輕一折就會斷裂。可這聲音如此清晰,胸前傳來劇烈的心跳。
“姐姐。”男孩悶悶的聲音從胸前傳來,一瞬間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小志……”臉頰上冰冰涼涼,淅淅瀝瀝的雨聲,混雜着細如哽咽的啜泣聲,程子玥有點冷,卻忍不住咧開嘴角,內心從未如此充盈。
雖然年紀不大,但畢竟是男孩,一直壓在身上,隱隱傳來疼痛。程子玥艱難地擡起手,拍拍他的肩頭:“扶我起來。”
小志昂起頭的一瞬間,淚眼通紅朦朧,像一頭小獸狠狠撞上心臟,瞬間憐惜在心底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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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子玥抹一把他的臉,“男孩子,有什麼好哭的。”
不做聲,只倔強地將她攙扶着往肩上靠,雖瘦弱,但有力。
小致,我找到他了。如果你在天有靈能看見這一幕,一定也會高興的,對嗎?
眼神溫柔,越過肩頭,驀地凝住。
雪妙璇站起來,手上握着尖銳的刀,刀鋒閃過銀光,反射出兇狠的面容,“去死吧!”
不知從哪來的力氣,程子玥猛地去拉男孩的手。
“哧!”猩紅的液體浸溼手指,還在微微顫抖。
“小志!”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山洞裏忽然竄出一批黑衣人,他們握着槍,飛快制住狂笑的雪妙璇,把男孩背在身上,整個過程不過三秒。
在這支訓練有素的小隊身後,男人穿着簡單的黑T,一張臉素白,在目光觸及程子玥時,才變得柔和起來。
“你還好嗎?”伸手去拉她,薄薄的衣衫盡溼,一雙染血的手攀上他的胳膊,他從未見過女人如此絕望的神情。
程子玥緊緊抓住他,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救救他!”
指甲深深地鑽進肉裏,她擡頭望着他,眼神裏一片茫然,又像是絕望:“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祁珩彎了彎脣角,難得溫柔,“好。”
青城第一醫院,急診室。
自打從山洞裏出來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了,門口長長的走廊上沒有一個人,只有一個孤寂的身影,蜷縮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團。
程子玥披散着頭髮,身上穿着病號服,左手手背上還吊了瓶水,她就這麼坐在那,身後白壁空曠,不染塵埃。
像一個被拋棄的小刺蝟,一身防備。
祁珩來到醫院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眉頭微擰:“祁大。”
“在!”男人自身後出現。
“你就讓她這麼一個人坐在這?保鏢呢?”聲音剛從冰水裏撈出來,已然沒有溫度。
心跳不由得慢了一拍,祁大垂着眼,大氣都不敢喘,“祁總,是程小姐散退他們的,說是想一個人靜靜……”
祁珩看他一眼,祁大的頭垂得更低了,“我這就去換上二隊。”
“我不需要不聽話的人。”冷冷甩下這句話,男人大踏步走向長椅的方向,沒有絲毫遲疑。
聽聞腳步聲遠遠傳來,在面前停下,是熟悉的味道。程子玥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再回過神時,手已經落在了一個溫暖的掌心裏。
祁珩專注地握住那只小手,不過他手三分之二的大小,稍一用力便能捏碎,“你不要命了?”
明明是關心的話,到了嘴邊,泠泠若冰凍寒泉。
程子玥目無焦點地看着他,像是沒聽懂他在說什麼。
不過短短几個小時,她整張臉都瘦了一圈,明明已經安排了專人負責她的飲食起居,卻見她此時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心瞬間就被什麼狠狠地扯了一把,鑽心地疼。
祁珩攥緊她的手,心中已經想好了那些看護人的下場。
“去牀上休息,身體喫不消。”他耐心地和手的主人交涉,“我安排人守在這裏,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你,嗯?”
程子玥還是那樣望着他,眼神空洞,叫人心疼。
祁珩嘆了口氣,俯下身去抱她,意料之外地沒有抗拒,輕鬆地將人抱起。
遠處看她瘦瘦小小的,可沒想到竟真的這麼輕,沒骨頭似的,真擔心一不留神就給掉地上了。
“祁珩……”程子玥卻在這時候開口說話了。
“怎麼?”祁珩垂眼看她。
“救小志。”琉璃般的瞳孔裏倒映出男人的臉,菱角分明,“救他。”
“在救。”祁珩只當是夢囈,一手抱着她,一手去取吊瓶,動作頗要些技巧,但於他而言,不過她手擋在面前,要繞過她,還得費些功夫。
祁珩不願假手他人,只得放緩了動作,卻見程子玥垂着的手忽然環上了他的胳膊,整個人以一種極依賴的姿態窩在他懷裏。
女人的脖頸間傳來淡淡香味,喉頭不自覺地上下滾動。
“要救他。”她又強調性地重複一遍,生怕他忘記似的。
祁珩也很有耐心:“我知道。”
取下吊瓶時,卻發現她頭一歪,擱在他肩上,呼吸聲平穩且綿長,吹得耳朵癢癢的,竟然已經趴在他懷裏睡着了。
祁珩面不改色地穿過長廊,每一步都走得極慢,怕驚醒了懷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