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做多了粗活的,這樣精細服侍人的活除了外祖母身子後來不爽利的時候做過一些,她哪裏服侍過男人。
尤其是明知道對她有那種心思的穆元湛。
他的鼻息溫溫的,柔柔的,正好落在她手上,更讓她有些無措,着急便很粗暴地?那帶子,不知怎的,竟還?錯了結了個死結。
這下更着惱,沈雲歌的自帶英氣的秀眉一蹙,眉心倏然一個小小結,看在穆元湛眼裏卻可愛的緊。
他恨不得就用強硬手段將她拉在懷裏,可終究還是忍住了,她眼下是別人的未婚妻,若這樣做了,便是對她的不尊重。
於是他忍得難耐,喉間的那小峯便是倏地上下一滑。
沈雲歌慌亂之下把那死結胡亂扯開,終於把穆元湛的氅衣脫下。
她把氅衣掛到一旁衣架上掛好,隨後便無聲地又站回了遠處。
屋內半晌極其安靜,只聽着屋中暖爐中微微火苗燃燒的聲音。
兩人默了半晌,沈雲歌嗡聲道:“抱歉,我沒想到你能摔下去。”
穆元湛劍眉一跳,看了看垂着眼皮的沈雲歌,平常那樣淡漠疏離好似裹着一層冰霜的小女子,眼下好似那層冰霜化作清水,讓她看起來像溼了渾身毛髮的山間野花狸,冷傲中又有些狼狽。
他暗喜又心疼,溫聲道:“不用愧疚,一會兒陪我一起喫飯,幫我夾一下菜好了。”
“……”沈雲歌沒看他依舊垂着眼皮。
一會兒雲起跑來放下藥膏,接着便道:“奴婢去拿飯菜。”
藥膏拿來,穆元湛看沈雲歌依舊站着,絲毫沒因愧疚要爲他擦藥的意思,於是自給自足地弓腰去塗藥。
等雲起提着兩個保溫食盒進來看到穆元湛自己擦藥時默默震了一震。
隨後雲起擺飯,穆元湛看着沈雲歌道:“麻煩你幫我打一盆水來洗手。”
沈雲歌這才挪動腳步去打水,幫着穆元湛洗完手。
需要挪到八仙桌旁,穆元湛沒有喊人,自己扶着榻一只腿站起身,想用那只傷着的腿腳撐着力走到八仙桌旁,僅走一步卻“呃”地悶哼一聲。
此刻雲起手裏還端着飯菜,沈雲歌離穆元湛幾步的距離,又是空手,自然是下意識迎上去扶住。
穆元湛的大掌順勢一扶便緊緊握住沈雲歌的纖手。
沈雲歌微涼的手倏地被溫熱的掌心包住,她睫毛忽閃幾下沒有擡起,硬着頭皮扶着穆元湛挪向八仙桌。
雲起看了一眼,見不要緊便繼續擺飯。並暗暗讚自己是有眼色的。
桌上的菜看起來很是豐盛,沈雲歌服侍過穆元湛用飯,他自己不過四菜一湯,而眼前卻是素菜,葷菜,山中野味滿滿當當擺了一桌。
沈雲歌想來興許是有那世子在這別苑養傷,故才這樣靡費。
扶穆元湛坐下,雲起的菜已經全部擺好,又在臨近兩個座位上擺好兩副碗筷,隨後他便又去往內外殿的兩個雕刻太極八卦圖身和蓮花蓋的黃銅暖爐中填滿銀絲炭,讓內外殿一直保持着暖融融的溫度。
雲起將眼下需要做的事都做好,躬身向穆元湛行禮退下。
穆元湛擡眼看還站在一旁的沈雲歌,“坐吧,一起喫。”
沈雲歌默了須臾,穆元湛又含笑道:“不過是一起喫個飯,何至於如此不安,也不是沒有一起過。”
沈雲歌想起在天同府時的十多日,兩人不僅日日一起一桌用飯,他還像照顧小孩子一般頓頓給她夾菜。
她正想着,穆元湛已經夾起一筷子紅燒魚放到一旁爲沈雲歌放好的碗裏。
接着又夾幹菌炒肉,再來肉末蒸蛋,沈雲歌這才發現,這八仙桌上好幾道菜都是她喜歡喫的。
隨後穆元湛又夾了一塊辣炒野兔,“嚐嚐這個兔肉的做法,也很不錯。”
沈雲歌看了穆元湛一眼,既然來了,又還得等着夜鷹衛,飯總是要喫的,便嫺熟在穆元湛一旁,拿起筷子開始喫飯。
穆元湛伸筷子去夾遠處的菜,因爲腿不能用力,自然是夠不到的,沈雲歌只好也給他夾了過去。
兩人默默不語喫飯,穆元湛很少夾自己眼前的菜,卻總要去夾他夠不到的,只好沈雲歌時不時給他夾到碗裏。
如此這般,二人幾乎喫的都是對方夾給自己的菜,穆元湛邊喫,嘴角邊隱隱壓着一抹不顯見的笑意。
飯後,雲起把盤子碗都撤走,問穆元湛要不要沐浴,穆元湛默了了一瞬道:“不用了,一會兒擦擦臉泡泡腳便可。”
沈雲歌趁機問雲起:“夜鷹衛的人還沒有回來麼?”
雲起一愣,眼珠子極快地掃了一下穆元湛,看到的是穆元湛好整以暇的神情以及那銳利如刃的眸光,雲起當即回道:“眼下…雪越下越大,可是沒見有任何人再進別苑來,也沒聽趙統領說有夜鷹衛的人回來呢。”
沈雲歌:“……”看來,今兒真的回不來。
“怪我,我應該等着他們到了再通知你的,眼下天色有變,他們也不定會晚幾日。”穆元湛語氣歉疚。
“既然來了,回去城門也關了,不妨就住下吧,不然你剛回去他們回來,你不放心還得再折回來。”穆元湛開口淡淡道。
沈雲歌默了默,頷首:“那麻煩雲起你幫我收拾一下廂房。”
雲起頷首,“姑娘,已經弄好了,屋子裏現在暖呼呼的。”
沈雲歌衝雲起淺笑頷首:“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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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歌未再多留回了廂房。
夜影濃,雪紛揚,大地如着上一層絲白紗。
穆元湛站在窗前,堪堪打開一絲窗縫,西廂房的紙窗上一片暖暖的柔光,此刻呼入鼻腔的空氣都顯得那樣清甜。
棱角分明的俊臉勾着如那窗櫺上的暖光一樣的笑,深眸中的柔漪像那一片落在他掌心的雪花,慢慢融化。
同樣站在窗下的還有京城中的朝陽公主純禧。
她不似她的王兄一樣一臉的甜蜜,卻是兩只大眼睛定定地在發呆。
呆想她上車前與那黑男人的眼神一觸;呆想他那健碩的身體在山間行獵時的勇武之姿;呆想沈雲歌說他還未成親;呆想那男人見到自己從來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對他曲意逢迎,且每次都好似淡淡的,甚至好像有些不歡迎自己去那宅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