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
金碧輝煌的宮殿宴桌,雕花玉器,珍饈美味,大殿中央的舞女隨悠揚歌聲起舞,衣袂飄飄。
只是如此輕歌曼舞,卻無人欣賞。
蕭漠承從兩人進殿時目光就沒移開過。
這趟蘇州想來沒白去,雖幾日舟車勞頓,可宋丫頭這氣色瞧着比往日在宮裏還要好上許多。
也沒聽隨行的太醫說這一路有何不適。
前些日子,琰兒還給他寫了信,信中說道,公孫府兩位大人立了功,應升官封賞。
蕭漠承一看便明白了,這是意在扶持公孫府,給宋丫頭當靠山呢。
不僅要升,還要升個大———官!
於是蕭漠承便琢磨了一宿。
翌日早朝,他冷着張臉上朝,不僅冷臉,還借題發怒,怒斥高官厚祿養了一幫無用之人,連區區水災運糧之事都辦不妥當。
衆大臣都知蕭漠承是脾氣好的,所以平日裏慣愛蹬鼻子上臉。
可他再和善也是蕭國的君主。
帝王雷霆一怒,免不了有人要遭殃。
負責運送賑災糧的相關官員皆被降級停職。大殿上跪了一片,蕭漠承再開口問誰願擔此差事時,卻無一人敢上前了。
他背過身邪魅一笑。
“既然諸位大臣無用,那朕便尋些可用之人!”
他唱得一手好戲,就這麼順其自然地把公孫府兩位大人都提拔了上來,無一人敢妄議。
畢竟他已然給過機會了,是他們自個兒不中用,也怪不得這肥差落到別人頭上。
京中一時間紛傳,這公孫府怕是祖墳冒青煙了。
先出了一個探花郎,又緊接着連升兩位公孫大人,聽說寧安郡主也和公孫府有親,可真是不得了……
升官的旨意下去後,蕭漠承便沒再收到蕭琰的信了。
他知曉,琰兒這是滿意了。
想來用不了多少時日,他便能看到小皇孫出世了。
蕭漠承想得十分長遠。
宋丫頭和琰兒的孩子必定是人中龍鳳,天資聰穎。待到小皇孫出世,他便讓琰兒繼位,立小皇孫爲太子。
他做個享清福的太上皇,趁着如今身子還康健,沒事就去看看這天下的大好河山,等老了走不動道了,就在宮裏逗逗皇孫。
豈不美哉?
這個美夢蕭漠承在心底想了許久。
蕭琰就像那難以馴服的烈馬,被宋稚綰這股繮繩給牢牢套住了,還是自願把頭伸上去套的。
有了這股壓制烈馬的繮繩,蕭漠承現在是怎麼瞧宋稚綰都覺得滿意得不行。
正好瞧見蕭琰給宋稚綰喂喫食,他更樂了,恨不得把御膳房總管提到她跟前。
“若不合胃口,朕再叫人去做些來,”他慈眉善目道,“你這幾日舟車勞頓,應多用些纔是。”
宋稚綰被那一道道目光盯得臉皮發熱。
噌地站起身:“謝陛下關懷,這些都是合胃口的。”
蕭琰手中的玉箸還舉着,絲毫沒有要放下的意思。
見她坐下,還俯身用另一只手替她理裙襬,眉宇間柔意氾濫:“方纔來時不是說餓了?這是孤特地吩咐御膳房新添的菜,今今嚐嚐。”
他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好一曲畢的間隙,衆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蕭漠承:……
合着他兒子一早就吩咐好了,他在這齜着大牙笑半天。
宋稚綰低頭,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我吃了這一口,就不要太子哥哥餵了……”
說完,沒等蕭琰反應,她張嘴把那塊筍尖喫下。
蕭琰挑了挑眉,倒像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沒有再喂她。
那些如芒刺背的目光也漸漸收回,雖時不時地看幾眼,可也比直勾勾地盯着好。
只是宋稚綰沒一會便覺得身旁那只大手不老實了,時不時給她擦擦嘴,端碗湯羹,又或是夾菜放入她碗中……
這便罷了。
喫着喫着,這人還盯着她看。
宋稚綰被盯得羞惱,擡手想從桌底下掐一掐他,卻被纏住了指尖。
蕭琰反將一軍,像是長輩管教小輩,語氣不嚴反倒溺愛至極:“好好用膳,若沒喫飽,夜裏餓了可又要鬧人了。”
宋稚綰皺了皺鼻子哼他,“太子哥哥纔沒好好用膳。”
兩人打情罵俏似的你一句我一句,男人眼底含着笑,縱着她胡鬧,身旁的少女嬌俏靈動。
夜裏餓了又要鬧人?
這一句若囫圇聽着,好似覺得沒什麼,可若一細想,便覺得不對勁兒了。
夜裏……
嘖嘖嘖!
蕭淑華邊看邊搖着頭暗歎。
綰綰這不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淑華妹妹。”蕭右青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陰惻惻地喊了她一聲。
蕭淑華冷不丁被嚇了一跳,蕭右青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求你,別叫。”
蕭淑華搖了搖頭,又瞪了他一眼。
她本來就沒想叫。
好在衆人都一心看着某處,沒人搭理這倆人。
“做什麼?”蕭淑華看也沒看他,把目光投回對面那兩人身上。
蕭右青也跟着她看過去:“你是不是知曉些什麼?”
天氣炎熱,御膳房上了冰鎮酸梅湯。
斜對面的少女看了看梅子湯,又仰起頭看向身旁的男人,微嘟着脣,眸色瀲灩,像是在撒嬌討要何物。
男人故作冷肅,可在少女黯下神情的那一刻又妥協了。
將手邊的酸梅湯推至少女面前……
蕭淑華抽空回頭看了蕭右青一眼,不解:“什麼知曉什麼?”
蕭右青伸出手往對面一指:“太子和郡主妹妹的事。”
他方纔問肅王妃,肅王妃像看傻子似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後又好似釋懷般,說了一句:
“你自小就不如太子,不怪你。”
蕭右青百思不得其解,他不如太子這事兒他知曉,一直都知曉。
可不怪他是什麼意思?
這跟他問太子和郡主的事又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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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不明白,只能來找簫淑華了。
話音剛落。
蕭淑華也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這滿殿的人,除了他,只怕也沒人會問如此愚蠢的問題了。
這不明擺着的事兒嗎?
她面露同情:“你從前當皇兄伴讀的時候,想必很是辛苦吧?”
難爲他了。
珠玉在前,瓦石難當啊。
蕭右青深吸一口氣,像是尋到了知心人:“你竟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