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曼哈頓月光
唐浩傑站在人羣之外，手裏端着一杯香檳，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
他看着她用流利的英文與外國策展人交談，看着她對每一個提問都回答得滴水不漏，看着她在掌聲中微微鞠躬。他知道，她真的走出來了。那條從京北到舊金山，再到紐約的路，她一步一步，走得艱難，卻也走得無比紮實。
晚宴結束時，已是深夜。
兩人並肩走在第五大道的街頭，夜風吹過，捲起地上的金色落葉。江雲熙脫下高跟鞋，赤着腳走在冰涼的人行道上，像個任性的孩子。
“腳疼？”唐浩傑放慢了腳步，與她並行。
“有點！”她笑了笑。
“但更多的是覺得……不真實。好像昨天我還在那個小鎮的畫室裏，擔心下個月的房租！”
“你值得這一切！”唐浩傑看着她，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驕傲。
“你比任何人都努力！”
江雲熙停下腳步，轉頭看着他，街邊的霓虹燈光在她眼中碎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浩傑，謝謝你！”她說。
“這兩年，如果不是你，我可能……還在原地！”
他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將她被風吹亂的一縷髮絲別到耳後，動作溫柔得像是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展覽結束了，下一步呢？”他輕聲問。
江雲熙沉默了片刻，望向遠處帝國大廈頂端閃爍的燈火，然後，她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像一陣嘆息，卻又帶着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想……回京北！”
唐浩傑心頭一震，但臉上沒有絲毫意外。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
“好！”他只說了一個字。
“你不問我爲什麼？”“不用問！”他笑了，眼底是瞭然的溫柔。
“我知道，你不是回去重蹈覆轍，你是回去拿回本該屬於你的東西。比如，你自己的人生！”
江雲熙眼眶微微泛紅，她低下頭，輕聲說。
“我只是……不想再逃了！”
那座城市，曾是她所有青春、所有愛戀的起點，也是她所有痛苦和絕望的墳墓。她曾以爲自己一生都不會再踏足。
可現在，她想回去了。
不是爲了見誰，也不是爲了報復誰。
她只是想站在那片熟悉的土地上，對自己說一句：你看，我一個人，也活得很好。
一個月後，京北。
初冬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將整個空間照得通透明亮。
江雲熙的新工作室開在了三里屯附近一棟改造過的老廠房裏，風格是她最擅長的極簡主義，大片的留白，原木色的傢俱，點綴着幾盆綠意盎然的龜背竹。
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絨毛衣，正坐在電腦前修改設計圖，陽光將她的側臉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輪廓，神情專注而寧靜。
唐浩傑推門進來的時候，手裏提着她最愛的那家咖啡店的外賣。
“休息一下！”他把咖啡和一塊抹茶慕斯放在她桌上。
“連續工作四個小時了！”
江雲熙擡起頭，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熟悉的微苦味道讓她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
“謝謝！”
“跟我還用說這個？”唐浩傑靠在桌邊，看着她。
“工作室都安頓好了，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先把手頭的幾個項目做完！”她放下杯子。
“然後，想開一個公益性質的設計課程，教那些有天賦但沒機會的孩子！”
他點點頭，眼神裏滿是讚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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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這很像你會做的事！”
兩人正說着話，工作室的玻璃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江雲熙下意識地擡頭望去，門口站着的人，讓整個空間的空氣都彷彿凝固了一瞬。
是夏知薇。
她穿着一身最新款的香奈兒套裝，妝容精緻，手裏拎着愛馬仕的鉑金包，依舊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名媛姿態。只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再也沒有了過去的那僞裝的溫婉，只剩下毫不掩飾的怨毒。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進來，目光掃過工作室的每一個角落，最後落在江雲熙身上，脣角勾起一抹虛假的笑。
“雲熙，真沒想到，你還有勇氣回來！”
江雲熙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她甚至連坐姿都沒變，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便垂下眼眸，繼續用鼠標調整着屏幕上的線條，彷彿眼前這個人，不過是一團不值得在意的空氣。
被如此徹底地無視，夏知薇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她深吸一口氣，強撐着笑容，走到江雲熙的辦公桌前，故作親暱地俯下身，聲音不大不小，卻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這家工作室，看起來很不錯。是唐先生幫你開的吧？他待你……可真比承硯要大方多了！”
江雲熙依舊沒有理她，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着，發出清脆的、有節奏的聲響，那聲音像是在迴應夏知薇的挑釁：你的話，我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夏知薇的笑容再也掛不住了。她正要發作，卻感到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下意識地回頭，對上了唐浩傑的眼睛。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沒有憤怒，沒有言語，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淬了寒冰的墨色。
夏知薇的心猛地一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她幾乎是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那句原本已經到了嘴邊的、更惡毒的話，硬生生被這道目光給逼了回去。
她狼狽地站直了身子，色厲內荏地瞪了唐浩傑一眼，最終卻什麼都沒敢說，只丟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了”，便轉身快步離開了工作室，那倉皇的背影，像極了一只落荒而逃的敗犬。
門上的風鈴再次響起，又歸於平靜。
江雲熙自始至終，都沒有擡一下頭。
唐浩傑走到她身邊，輕輕將她面前那塊已經涼了的慕斯蛋糕挪開，換上了一杯溫水。
“別爲不相干的人，影響了心情！”他低聲說。
江雲熙終於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她轉過頭，迎着窗外的陽光，輕輕地笑了。
“我沒有！”她搖搖頭，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鬆。
“我只是覺得，一只蒼蠅在耳邊嗡嗡叫，雖然不咬人，但也挺煩的！”
她已經，真的不在意了。
夏知薇幾乎是逃一般地衝進自己的車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