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到謝探真,已經是兩年後。
封禁區解封在即,攝政王特意派謝探真到荊州這邊視察。
如今的荊州,每個人臉上都是死氣沉沉的。
謝探真看到姜銜雲也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埋汰了一句。
“晦氣。”
如果是兩年前的姜銜雲,會衝過去給他一拳,或是罵回去。
可是現在,他只是淡然一笑。
“恭喜謝大人,榮升大理寺卿。”
“兩年前的事,你現在才恭喜,會不會太晚了?”
兩年前,謝探真因爲爲雲九重求情,受杖刑,被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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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因爲他有功勞在身,皇上只是晾了他兩個月,在所有人以爲他不被皇上喜歡時,皇上卻下旨升他做了大理寺卿。
“恭喜的話,什麼時候都不晚。”姜銜雲安排人準備接風宴,又問起秋不染的狀況。
畢竟當初也是一起做過事的。
“她啊,當時回去被問責了,不過皇上念她有功,降職做了大理寺正,後面有因爲被御史挑刺,又降爲大理寺丞。
她那時候滿身怨氣,我都以爲她要辭官回家了,倒是沒想到她後來被新上任的戶部尚書看上,帶去了戶部。
可能和她家有關,她在管賬上倒是做得比大理寺少卿還出彩,現在人家可是戶部侍郎,很有可能是下一位戶部尚書。”
兩人邊說邊朝院中走去。
院子裏的盆栽綠植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擺放錯落有致。
明明是生機盎然的景象,卻籠罩着一股死氣。
兩人在廊庭內坐下。
之前話多的人都是姜銜雲,這次卻成爲他。
“我發現你也變了很多,現在你爹是攝政王,你是淮安王,沒人管得了你了。
你反而沒以前那般放浪不羈,會安安分分的坐在這府裏哪也不去了。”
謝探真接過他遞過來的茶,吹去上面的熱氣,語氣意味深長。
“時間,當真是很神奇的東西。”
“我倒是想走,可我爹在朝堂上週旋,我小妹在封禁區中不知死活……”
姜銜雲飲了一口熱茶,略微發燙的溫度從喉嚨直入胃裏,也將喟嘆一併澆滅。
“我還有什麼心情走。”
“恐怕不止吧。”
謝探真臉上露出狡黠的笑,想要調節一下這沉悶的氣氛。
但他實在沒這方面的天賦,臉上的笑很快變得有些僵硬。
“攝政王以權謀私,讓我來安慰安慰你,我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就給你一個消息吧,雲九重沒有死。”
兩年前,雲九重在行刑時逃走。
大理寺的人回來稟報,當時的大理寺卿樊淨直卻壓了下來,找了具女屍代替雲九重的屍體。
當日押送和行刑人員,隨後也都被封口。
樊淨直在謝探真眼中,是最爲正直的,若非親耳聽到他親口所說,他也不相信樊淨直會幫雲九重。
雲九重在京都那段時間從未與樊淨直見過面,雲九重還拿樊淨直壓過他,他問樊淨直時,樊淨直也否認認識雲九重。
可經歷這件事,若說兩人之間真的沒有什麼聯繫,他都不信。
“我知道。”姜銜雲的表情依舊無波無瀾:“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能拜託的人都拜託了,我甚至連她師兄都給翻出來了,可始終沒有找到她,也不知道她遁到哪座不通人煙的深山老林裏去了。”
謝探真:“……”
姜銜雲現在這種心死的樣子,倒是與從前那個活不下去大不了去死的雲九重很像。
但也只是像。
雲九重至少還能讓人感覺她還在活着。
姜銜雲卻是讓人覺得,他已經死了。
姜銜雲摩挲着杯沿,出聲道。
“你現在住哪?不如來我這住吧,過幾日封禁區解封,化予就能回家了,反正你也不着急回去,到時候在這,咱們一起喫頓飯。”
姜銜雲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謝探真也沒再推辭。
時間轉眼即逝,封禁區解封之後,被困在三湘的人也都陸陸續續回來。
姜銜雲每日無事,便會坐在淮安府的大門前等着。
這些年雖然前線會斷斷續續傳來姜化予的消息,可他都不敢去相信。
這次疫病死了上萬人,姜化予又是最開始就進去其中的。
萬一她早就死了呢?
萬一這些都是她提前安排好的呢?
今日,謝探真在衙門處理完公務回來,看到他坐在大門口,一如既往地過來陪他。
兩人在門口玩起拋石子的遊戲,時間彷彿回到了兒時的光景。
直到兩輛馬車拖着兩具棺材出現在淮安府面前。
兩人停住動作,在這羣人中尋找眼熟的身影。
蘭苕上前朝兩人行禮。
“淮安王,小姐她回來。”
姜銜雲死水般的眼眸中只是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漣漪,很快又恢復平靜。
這不就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結局嗎?
沒什麼可驚訝的。
他起身上前,剛邁出一步,謝探真的聲音響起來。
“所有染病而死的人,都是就地火化,你們主僕可真是調皮啊,這麼嚇唬淮安王,也不怕他看都不看一眼,就一把火給燒了。”
蘭苕隱忍而苦大仇深的表情在聽到這話後,忍不住破了功。
“哪有,我們小姐只是太累了,這才睡棺材回來。”
說着,她推開前面一具棺材的蓋板。
姜銜雲過去一看,躺在裏面的女子一身粗衣麻布,頭上只用一根布條束髮,側身熟睡,面色紅潤。
他自然而然的伸手向她,指尖在快碰到她的臉時停住,轉而一臉平靜地拽起她的耳朵。
“淮安府是沒有馬車讓你躺嗎?戲弄你大哥就這麼讓你開心?”
裝睡的姜化予瞬間疼得發出殺豬般的悽慘嚎叫,順着姜銜雲的力道起身。
“痛痛痛!大哥,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姜銜雲平靜無波的臉上,再次有些輕微喜悅的波動,旋即消失。
他的目光落向後面那具棺材,只是姜化予一直絮絮叨叨找他麻煩,讓他沒法開口問。
“一來就揪我耳朵,你知不知道我在封禁區過得有多苦,好幾次沒病死反倒差點被餓死。
還有好多草藥都不能及時供應,還要我帶人上山去挖。
你這個後勤是怎麼當的?餓死我誰給你解決疫病?”
姜化予說起這事就來氣,掄起小拳頭哐哐砸姜銜雲的手臂。
“你說的那是前期的事吧,咱爹爲了給你調糧調藥材,都跑去京都喫苦了,要是沒我接濟週轉,你怕是真得餓死。”
他說完這話,後面棺材發出動靜。
棺蓋滑開,裏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就說吧,在這種大事上,世子還是很靠譜的,不對,現在應該改口稱淮安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