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
“喝點水吧。”
“謝謝。”傅錦年接過。
沈卿寧在他對面的單人沙發坐下，雙手捧着水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她略顯憔悴的臉龐。
她順着傅錦年的視線，看向牆上的那些照片，神情變得異常柔和。
“你是不是覺得很奇怪？”她主動開口，聲音很輕，卻很清晰，“我爲什麼會住在這裏？”
傅錦年沒有否認，只是安靜地看着她。
沈卿寧扯了扯嘴角，那抹笑意比哭還難看。
“這裏……是我長大的地方，也是我爸媽以前的家。”
“當年，我爺爺不同意我爸娶我媽，嫌我媽家世普通，門不當戶不對。”
她的聲音很輕，像在講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但我爸那個人，脾氣犟得很，認準了誰也拉不回來。爲了我媽，他淨身出戶，從沈家老宅搬出來，就住在這裏。”
傅錦年握着水杯的手指收緊了。
一個被捧在手心裏的豪門大少，爲了愛情放棄一切，那需要多大的勇氣。
“後來，有了我哥，又有了我。”沈卿寧的視線飄向牆上那張泛黃的舊照片，“我所有的童年記憶，都在這兒……”
她後面的話，漸漸被哽咽吞沒。
“我哥出事後，這房子空了很久。我接手公司，就從老宅搬回來了。爺爺也不同意，說這裏配不上沈家人的身份。但我告訴他，只有住在這裏，我才感覺……自己還活着。”
傅錦年看着她。
燈光下，她眼眶裏蓄滿了淚，卻死死忍着不讓它掉下來。
他好像終於明白了。
這裏不是什麼普通的公寓。
這裏是她父母愛情的起點，是她和哥哥童年的港灣，是承載了她所有美好回憶的根。
在那個冰冷、充滿算計的沈家老宅之外，這裏，纔是她靈魂的棲息地。
沈卿寧用力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迎上傅錦年的視線。
“對我來說，這裏纔是家。”
話音落下，客廳裏死一般沉寂。
傅錦年看着她，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悶得發疼。
他想起大學時那個總是跟在他身後，笑得沒心沒肺的學妹。
兄長離世，家族重擔，孤身一人……這些東西，硬生生把那個鮮活的女孩，磨成了現在這個滿身裂痕，卻還要用倔強僞裝的模樣。
傅錦年第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的後知後覺。
如果他能早一點，哪怕只早一點點，是不是就能替她分擔一些風雨，讓她不必如此孤單？
傅錦年的喉結上下滾動，他看着她的眼睛，聲音低沉沙啞。
“辛苦了。”
這三個字，瞬間打開了沈卿寧情緒的閘門。
所有人都覺得她是沈家繼承人，她就該承擔這一切，沒人問過她累不累。
可傅錦年說，你辛苦了。
沈卿寧的鼻尖猛地一酸，那雙強撐了許久的眼睛，終於被滾燙的霧氣徹底淹沒。
她猛地低下頭，肩膀卻再也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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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淚，重重砸在她捧着水杯的手背上。
緊接着，第二滴，第三滴……連成一片。
她死死咬着下脣，不讓自己發出一丁點聲音，可那壓抑的嗚咽聲還是從指縫間漏了出來。
傅錦年將水杯放到茶几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他站起身，大步跨到她面前，在她身側蹲下。
沈卿寧察覺到頭頂落下的陰影，下意識地把頭埋得更低，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
下一秒，一個寬闊的懷抱，將她整個人都圈了進去。
傅錦年什麼都沒說，長臂一伸，將她連人帶顫抖的肩膀，緊緊地、不容拒絕地攬進自己懷裏。
他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撫着她單薄的後背。
沈卿寧的身體僵了一瞬。
隨即，那根緊繃了一整天的弦，在這一刻，徹底崩斷。
“嗚……嗚嗚……”
壓抑了太久的哭聲，再也無法抑制，撕心裂肺。
傅錦年始終沉默，只是收緊了手臂，任由她的眼淚浸溼自己的襯衫。
他心疼她的故作堅強，心疼她的身不由己，更心疼她這些年獨自嚥下的所有苦楚。
他沒有追問她的父母后來去了哪裏，又發生了什麼。
有些傷疤，每一次揭開，都是凌遲。
不知過了多久，哭聲漸漸小了下去，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沈卿寧在他懷裏動了動，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窘迫地想要退開。
傅錦年卻沒有鬆手，只是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垂眸看着她。
她的眼睛和鼻尖都紅得嚇人，狼狽不堪。
“對……對不起……”她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沙啞得厲害，“我……我失態了……”
“把你牽扯進來……讓你看笑話了……”
她覺得自己糟糕透頂。
讓一直喜歡的學長看到了自己家裏最不堪的一面。
傅錦年看着她，非但沒有鬆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輕輕釦住了她的後頸。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脆弱的頸側皮膚，聲音低沉，帶着一種不容置喙的力道。
“沈卿寧，我沒有在看笑話。我心疼。
他擡起手，溫熱的指腹輕輕拂過她的臉頰，一點一點，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
沈卿寧的身體微微一顫，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看着我。”
沈卿寧擡起淚眼朦朧的眸子，對上了他的眼睛。
“沈卿寧，”他一字一頓地喊着她的名字。
“我再說一次，今天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
“而且，我從一開始，認識的，就是你，沈卿寧這個人。”
“跟你是不是沈氏的總裁，跟你有什麼樣的親戚，沒有半點關係。”
“如果說有關係，”他頓了頓，拇指輕輕摩挲着她微腫的眼角。
“那也只會讓我……更心疼你。”
沈卿寧怔怔地看着他，一時之間，竟然忘了該作何反應。
傅錦年看着她呆呆的樣子，眼底的溫柔更甚。
他輕輕嘆了口氣。
“這些年……辛苦你了。”
這些年，辛苦你了。
多麼簡單的一句話。
可從來沒有人對沈卿寧說過。
爺爺說，你是沈家的孩子，這是你的責任。
公司的元老說，沈總，公司未來的發展就靠你了。
只有他。
只有傅錦年，看穿了她所有的僞裝，對她說，辛苦你了。
剎那間，剛剛纔止住的淚水，再一次洶涌而出。
她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能緊緊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將臉埋在他的懷裏，用無聲的哭泣，迴應着他給予的，這份遲來了太久太久的溫柔。
傅錦年重新將她擁緊，下巴輕輕抵在她的發頂上，感受着她髮絲間清新的香氣。
這一刻，他無比確定。
他想保護這個女人。
用自己的餘生，護她周全，讓她再也不必獨自面對這世間的風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