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當時府中至少有祖父、祖母和李婆子三個人，還有一直跟着祖父的管家，四個人。”
葉太師道：“當時府中有兩個丫鬟，一個跟着我，一個跟着你祖母。還有四個護衛，兩個園丁。你祖母自己帶了兩個丫鬟，我自己有一個書童。”
爲何記得這麼清楚麼？
因爲沐氏在閒暇的時候，總會將府中的趣事兒說給他聽。
而且，每當府中要增添新人，她也會同他商量，很少自己做主。
葉子清點點頭：“也就說，府中當時一共有13個人。”
“這十三個人，就算什麼都不做，光是給下人的月銀，就要花銷十一兩。”
“祖父當時處於上升期，結交人脈處處都需要打點，這些錢，光是從他的俸祿裏出，肯定是不夠的。我聽說，祖母在成親之後，利用在家中經商的本領在城中開了一家店，府中除了正常運轉外的其他開銷，靠的都是這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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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店鋪，一個月的利潤能有上百兩就算不錯了。”
“祖父的應酬，幾乎都是從這店鋪裏出的。”
柳氏幾番想開口，卻根本沒有機會。
她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這個牙尖嘴利的丫頭！
她原本是想借題發揮，挑撥葉子清是在嘲諷葉太師是靠着沐氏的嫁妝發達的廢物。
沒想到這小踐人直接就說出了店鋪的事情。
葉子清似是看不到柳氏那難看的臉色，淡淡道：“當時府中捉襟見肘，一個茶盞……”
她輕笑：“葉夫人沒有過過窮人的日子，應當是不知道，一文錢憋死英雄漢，不是誇大的說辭。人在貧困的時候，真的是恨不能能夠將一個銅板掰成兩份來花的。”
柳氏想說什麼，葉子清再次打斷：“而且，我也說了，祖父是在上升期，結交的定然都是達官貴人。所以，即便只是一個茶盞，也不會是什麼普通的茶盞，至少也得好幾兩銀子吧。”
葉太師微微頷首：“你祖母曾經和我說過，家中新添置的茶盞，乃是十分文雅的蓮花盞，雖然不是頂級名貴的東西，卻也要三兩銀子一個。”
葉子清恍然：“三兩銀子啊，那可是李婆子三個月的月銀呢！”
頓了頓，補充道：“也是祖父十天的俸祿。”
“也難怪祖母也會生氣。”
葉太師的眼神漸漸變的犀利：“你這虔婆，都到了這種時候，還想往已故的夫人身上潑髒水！混賬東西！像你這種歹毒的婆子，打死都不足惜！”
葉子清嘆氣：“是啊，損毀了重要財物，便是將你扭送官府或者是直接發賣掉，都不足爲奇。可祖母只是打了你十大板，沒有讓你賠償，也沒有將你送官。”
“她分明心善可憐你，你不思感恩就算了，還做出了這等歹毒的事情。”
葉太師冷冷道：“來人！將這個虔婆拖出去，杖斃！”
李婆子是賣身給葉府的家奴，犯了錯被主家發賣或者直接處置掉，都不足爲奇。
葉子清蹙了蹙眉：“還是扭送官府吧。”
葉太師沒有多問，對着管家擺了擺手，算是默認了葉子清的做法。
柳氏道：“多虧了清兒精明聰慧，否則我們就要被那虔婆給騙了。”
她露出了愧疚之色。
葉子清微微一笑：“多謝誇獎。”
在柳氏愣怔的時候，她話鋒一轉：“既然說起了當年的事情，有些事情就一併處理了吧。”
“什麼事？”柳氏心中升起了不安的預感。
葉子清笑道：“當然是，各歸各位。”
“既然已經確定了我爹是被丟棄掉的真少爺，那麼，取代了他這麼多年人生的冒牌貨，是不是也該處理了？”
柳氏面色大變：“不行！”
葉太師側目。
柳氏湊到牀邊，急忙道：“老爺，嫣兒在我身邊這麼久，我早已經將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些年來，她孝順您，敬愛您，難道您真的捨得嗎？”
葉太師沒說話。
l柳氏急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爺，嫣兒是無辜的啊！當年，她還只是一個孩子！”
葉太師微微有些動容。
葉子清冷笑：“我爹難道就不無辜了嗎？”
“他當年被人丟到了河裏，若非福大命大，早就變成河裏的冤魂了！”
“你口中那個無辜的人取代了我爹的位子，在府中喫香喝辣，被嬌寵着長大，還嫁給了一個好夫婿，如今兒女雙全，享盡了榮華富貴！”
“而我爹，從小在村中長大，小小年紀就要下地幹活。你知道下地幹活是什麼意思嗎？”
“地裏的雜草，哪怕前一天扒乾淨了，第二天就會長出來新的。”
“他一大早就要出去拔草，要餵雞，要去河裏摸魚。只有運氣好的時候，摸到了魚，家中才能嘗些葷腥，否則家中總是沒有肉喫的。”
“收麥子的時候，人要拿着鐮刀，一直彎着腰收收割。不過幾畝地，卻要彎着腰幹好幾天，等到麥子收割完，手上都起繭子了。”
“若是不小心，還會被鐮刀割傷。”
“你以爲割完了麥子就沒事了嗎？”
“不，還要拉着石碾子一遍遍地在麥子上壓。”
“若是運氣不好，剛收完麥子就下雨，麥子得不到晾曬，就會爛在糧倉裏，那這一年就會白忙活。”
“而這，還是老天爺心善開了眼，讓農民有大豐收的時候纔有的勞累。若是趕上年頭不好，不管是澇了還是旱了，農民這一年都會白忙，接下來的整個冬天，都會餓肚子。”
“運氣不好的，甚至可能餓死。”
她紅着眼：“我父親能夠活到四十歲，花光了所有的運氣。”
“而在他喫苦時，你口中的無辜之人在幹什麼呢？”
“她搶走了我父親的人生，我沒有要她還回來，只是想求一個公正的對待，有錯嗎？”
葉太師的眼眶也紅了。
葉子清所說的這些，他都經歷過。
直到這會兒，他纔有了一些實感。
自己的嫡長子，曾經最期盼出生的那個孩子，本該擁有順暢富裕的人生。
卻因爲歹人的惡毒算計，而流落在外，吃盡苦頭。
他猝然長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