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明野大廳外光線昏暗,天地間陰沉沉的,帶着幾分山雨欲來的氣息。
“裴先生,您的傘,看這天氣一會兒怕是要下雨呢。”一個傭人從大廳裏跑出來叫住了即將外出的裴謹弋。
涼風撲面而來,拂過男人巋然不動的髮絲,裴謹弋看着陰沉的天氣,狹長的眼眸寡淡如冰。
男人輕嘆一聲,接過傭人遞來的雨傘長腿邁步離開。
司機陳牧爲裴謹弋打開車門,垂眸注視着身形高大的男人沒入車中,恭敬的關上車門,才繞過車頭坐在了駕駛位。
陳牧進入車中剛繫好安全帶,身後便傳來了裴謹弋極冷的聲音。
“南山。”
陳牧聽着裴謹弋說出的目的地,心裏着實一驚。
這個南山自然指的是南山公墓,可老闆好端端的去那兒幹什麼?還是在這樣一個陰雨天氣裏?
陳牧一邊在心裏暗自忖度,一邊片刻不敢耽誤的發動車子,駛向南山公墓。
明野別墅距離南山公墓有着近兩個小時的車程,車子駛離市區,逐漸進入南山管轄區後,天空果然開始下起了雨。
墨色的濃雲黑沉沉的壓下來,邁巴赫疾馳而過的路邊,樹葉在狂風的親襲下胡亂搖擺,震耳欲聾的雷鳴聲轟鳴不斷。
突然,驟雨傾盆而下,瘋狂抽打在車窗玻璃上。
車外天地昏暗,像是要將萬物徹底吞噬,車內燈火明亮,隔絕了大部分外界聲音,裴謹弋安然的坐在後車座,全然不受外界惡劣天氣的影響,或者說全然不覺。
男人十指交叉着陷入沉思,一雙眼眸墨色沉沉,一會見到念念應該說些什麼?
裴謹弋暗自思忖。
好久不見你最近過的好嗎?
我很想你,你呢?
我們能不能好好聊聊?
我昨天拿獎了你知道嗎?
……
無數個問句在裴謹弋心中一一劃過,在選定的時刻又被他一一否定。
男人有些頹然。
他想起了最後一次跟溫念面對面的時刻,那場酒局,那場由姜若煙組織的酒局。
溫念看向他的目光是那樣的冷淡,那樣的陌生,不,她的視線甚至都不屑流連在他身上一分半秒。
她對他好像是充滿厭惡的。
最後,他看着她任由那個男人抱着離開,彷彿她和顧晏朝纔是最親密無間的愛人,那一刻他的心揪的很緊。
那晚,裴謹弋回家抽了一整晚的煙。
但那時的裴謹弋還不明白。
直到後來,裴謹弋在雲城再次親眼目睹兩人一起許願,溫念看向顧晏朝的那種幸福表情,是發自內心的,是他用了四年光陰也曾擁有過的。
一個裴謹弋不願承認的想法驟然涌現在他腦海中,她對顧晏朝有了感情?
那夜,裴謹弋酩酊大醉。
時間緩緩流過,直到又一個震耳的驚雷從天際劃過,才把裴謹弋從煩亂的思緒抽離出來。
念念見到他會是什麼反應呢?她會想見他嗎?
裴謹弋側眸看着車外嘩嘩作響的雨滴狂亂的甩在地面上,積水越來越多。
男人終是闔了眼睛。
車子就着瓢潑大雨最終緩緩駛入了南山公墓的停車處,寬大空曠的場地,只靜默的停着這一輛黑色邁巴赫。
這地方,五年前裴謹弋曾陪溫念來過一次,他隱約記得溫念媽媽墓地的大體方位。
男人長腿交疊的坐在車上,脣角不經意的勾起一絲輕蔑,是對他自己的。
想不到他裴謹弋也會有一天想見個人只能通過這種方式,真是滑稽的很。
裴謹弋透過車窗看向近在咫尺的南山腳,在狂風暴雨的沖刷下空寂無人。
“去問問門口那老頭在我們之前有沒有人來過。”裴謹弋對着前頭的陳牧吩咐道。
“是,裴先生。”
陳牧聽着裴謹弋的命令立馬下了車,馬不停蹄的往墓園門口跑去。
幾分鐘後,陳牧氣喘吁吁的跑回來,站在了裴謹弋坐的後排車座車窗外,恭敬的欠了欠身。
裴謹弋瞥了一眼,淡定的按下了車窗。
陳牧撐着傘低聲道,“裴先生,看門的老頭說我們是今天從正門進來的第一個,至於側門今天有沒有人來他也不知道。”
“嗯。”
裴謹弋簡單應下,語調平緩到聽不出一點喜怒哀樂,黑眸微眯,交叉的食指緩慢的摩挲了兩下。
他看了眼時間,爲了來這兒,裴謹弋今天特地起得早了些,應該是不會錯過的。
車外大雨沒有絲毫減緩的趨勢,雨滴瘋狂的拍打在陳牧撐打着的雨傘上,傳出一陣陣沉悶急促的聲音。
裴謹弋倏爾擡眸,視線落在陳牧已然被雨水浸溼的西裝肩頭。
男人略微蹙眉,“上車吧。”
裴謹弋的聲音雖低沉有力,但混雜在紛亂的傾盆大雨中明顯失了力量,陳牧一時沒有聽清。
他再度弓腰問:“裴先生你剛剛說什麼?”
“上車!”
裴謹弋嘆了口氣,聲音大了些。
陳牧聽着裴謹弋語氣中夾雜着的煩躁怒意,不敢有絲毫猶豫,立馬繞過車頭上了車,臨上車前還仔細處理了鞋底的雨水污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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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裴謹弋坐在車裏,聽着外面狂躁的雨聲,一直從清晨等到了臨近中午時分。
大雨也經歷了由先前的狂風驟雨轉變爲微微細雨,同時隱隱透着即將再度襲來下一波傾盆大雨之勢。
裴謹弋這樣子,明眼人一眼就看的出來是在等人。
陳牧心裏暗自看了個明白,因此看着即將再次暗下來的天氣,他也沒敢出聲提醒。
倏爾。
靜謐的車內響起了一道突兀的手機鈴聲。
裴謹弋接起了電話。
“你小子下着雨跑哪去了?”電話那頭傳來方慕的聲音。
“找我有事?”
“當然有事了。”方慕對於裴謹弋不接她話茬的行爲早已見怪不怪,“昨天跟你說的製片人我約好了,你趕緊回來我們合計合計,重中之重,大事!”
“知道了。”
裴謹弋冷漠掛斷電話。
男人看着再度陰下來的天氣,這無疑宣示着驟雨將至,裴謹弋眼底滿是茫然,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在他內心悄悄攢起。
她是來過了,還是不會來了?
裴謹弋捏了捏眉心,視線最後落在了後車坐上那束他在來南山墓園之前準備的白色康乃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