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汐身子僵硬了一瞬，陡然明白他在說什麼。
她慢慢擡手環住他的腰。
沒說話，也等於默認。
裴鶴埋在她的頸中，手臂用力將她抱着，像要嵌入身體一樣。
“阿念……”
“嗯？”
裴鶴沒再說話，只低低的喚着她的名字。
他不說，念汐也沒問就這麼任他抱着。
不知過了多久，
裴鶴終於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問，
“回去太晚了是不是不太好？”
念汐點點頭，
“父親確實是會擔心的，不過他知道我今日出門是爲了玉卿的大婚，想來不會太記掛我。”
裴鶴沉默片刻，終是忍不住出口問道，
“阿念，你知道我要走了，對不對。”
念汐垂下眼簾，跳動的燭火籠在沉靜的面上，
裴鶴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念汐沒有閃躲，決定直面這個問題。
“是，我已經知道了。”
她的語氣平穩，聲音一如既往的輕細溫柔，
而這樣，卻叫裴鶴的心更加難受，
他心裏藏着一句話，怎麼都開不了口。
自兩人相識以來，直至現在，裴鶴都不敢拍着胸脯說一句，他在念汐的生活裏很重要。
恰恰相反，
從前在村子裏，念汐會自己上山採藥換銀錢，到了京城她又能靠積累的經驗自己開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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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家人有朋友，每一樣都在她的心裏佔了位置，而情愛，也只是她心裏的一小部分。
他總感覺，待他走後，念汐的生活依舊和現在一樣，不會有太大波瀾。
不一樣的，是以後會有另一個男子陪着她。
一想到這，
他的心就如墜入冰窟，他也無法想象以後沒有了念汐的生活。
這個藥鋪靜謐安逸，幾乎承載見證了他和念汐所有的親密。
現在，他在這裏抱着她，心中也依舊安穩。
他許久都沒有說話，念汐知道他無法與她說分別的話題。
她只能主動開口問，
“定了哪天走麼？”
“後日……西疆傳來密信，我父皇身體不佳，整個皇室都在等我……”
念汐恩了一聲，又再次環住裴鶴的腰，將自己的臉埋在他的懷裏。
“還好，還有兩日，這兩日阿玖好好陪陪我吧。”
裴鶴的心在此刻化成了一灘水，他已經將所有的事情都推了出去，只爲再陪陪他的阿念。
只是沒想到，念汐會主動提出來。
他摟緊她，
胸腔下的心怦怦直跳，阿念比誰都瞭解他。
“阿念……和我走吧。”
他終是沒忍住，鬼使神差的說出了藏在心底深處的話。
念汐將臉埋在他的胸脯裏，一直未開口答話。
……
裴鶴將念汐送到永濟巷口，二人緊握的手一直未分開。
打眼看去，像是一對依依不捨的情侶，可沒人知道，他們面臨的是一場可能再不相見的分別。
只是，在這樣靜謐的美好月色下，他們二人很默契的沒有談離別。
裴鶴的指腹輕輕搓磨着她的手心，
“明日我來接你。”
念汐點點頭，揚起一抹笑，
“好。”
裴鶴依舊沒放開手，眼神中的繾綣愛意膠着在她的身上。
“今日這身衣裳很適合你，很鮮亮。”
念汐彎了彎脣，“那我明日還穿這身。”
裴鶴點點頭，不捨得讓她回去，可手上依舊還在窩着那只柔軟的手。
“進去吧。”
念汐故意將語氣放輕鬆，“你還沒有鬆開我，難不成想把我這只胳膊帶走？”
女子明眸似月，令裴鶴一時失神，他鬆開手心，
柔聲說，“回去吧，我在這裏看着你。”
念汐點點頭，轉過身朝巷子裏邊走去，她的腳步很慢，不遠的一節小路，她走了很久。
她能感覺到身後那雙漆黑的眸子，在一直看着她。
她突然發覺，很多次裴鶴都是這樣看着她走出視線……
走到門口時，她看見顧徳忠正提着一盞燈候在門口。
陳舊的燈籠泛着黃色光暈，照亮了顧徳忠面上的皺紋，
那是家的方向。
她快步迎上去，將燈籠接在手上然後扶住父親，
“父親怎麼還沒歇息？”
顧徳忠看見女兒安然歸來，心裏舒坦了許多，笑着說，
“天黑巷子看不到路，怕你害怕，就出來迎迎你。”
念汐面上浮現歉意，乖巧的說，
“都怪女兒貪玩，忘了家裏還有家人等候，以後不會了。”
顧徳忠拉着她一邊往裏走一邊說，
“你和長公主許久未見，多待一會兒實屬正常，我和你母親人老了心思多，你別放在心上。”
念汐知道這是父親對她的掛念，分離這五年，他恨不得一次性將缺失的父愛補償給她。
沉悶的心情被親情一點點感染，她心裏的繁雜也散去了一些，轉身關門時，
巷口處已經沒有了裴鶴的身影。
然而，
裴鶴並沒有走，他只是靠在念汐看不見的一堵牆下，垂着眼簾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他捨不得念汐，甚至他有些離不開念汐。
每每在她身邊，他都能將詭譎朝政忘卻，全心全意的投入到與她的相處中。
她的愛溫軟細膩，他猶如一個汲取者，感受着她的溫情。
而再過一日，
他又要重新變回一個人，重新穿戴上責任和重擔，還有那副冷冰冰的面具，去面對波譎雲詭的朝堂，去把自己失去的全部奪回來。
此去，必是一場惡戰。
他與宸元皇后之間，勢必有一場了結。
他擡起頭，看着月亮高掛的暗色星空，
他不禁感嘆命運殘忍，要他們在感情最爲濃烈美好的時光驟然面臨分別，
擁有過再失去，是多少人都難越過的檻，他也想卑劣的不顧一切將她帶走，帶到屬於他的國土，
可他在心裏親自否決了這個想法，
他親眼看着阿念一點點在這裏織起了屬於自己的生活，他不能那樣自私。
他必須把選擇權交給阿念，因爲他在愛她的同時，也無比尊敬她的選擇。
畢竟，是他率先選擇了自己的使命，他怎能逼着她追逐自己的腳步。
裴鶴慢慢直起身，再次向那個靜謐的小院看去，
轉身時，眼底有水光涌動。
希望他的阿念能一直安好……若是可能的話，能不能再等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