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謀反的消息,當天晚上便人盡皆知。
據傳他進宮侍疾,趁機挾持皇帝,想要逼宮自立。同時,燕王世子趙楹率領早已集結的數十萬武所兵力,把京城團團圍住。
父子倆裏應外合,意圖把控大局。
壽王很震驚,當場氣暈過去。
曹皇后很憤怒,當即表示,絕不讓謀逆者狼子野心得逞。
她一邊調遣皇城司和禁衛軍聯合抵抗,一邊又命人把燕王妃、世子妃等女眷“請”進宮。
你抓我男人,我抓你女人,看誰先妥協。
曹皇后兇悍之名在外,只此一招,順利扳回一局。
暫時誰也沒有進一步動作,貌似陷入僵局。
二十多名女眷,被荷甲的皇家禁衛軍軟禁在冷宮之中,整整兩日。
正值春寒料峭,屋裏連炭盆都沒有一個,平日裏養尊處優的世家貴婦,一個個凍得瑟瑟發抖,只能靠在一起取暖。
姜杏和她娘也在其列。
姚婷玉癱坐在地上,滿心懊惱。
“這是我第一次進宮,沒想到也是最後一次。”
她重重地嘆口氣,“原以為跟着你爹後半輩子能享一享福,誰知福氣這麼短,只有短短兩個來月,便要把命交代在這裏。早知如此,當初我就不該跟他相認,留在梨花寨吃糠咽菜,也比枉死宮中要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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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婷玉越想越生氣,不停地抹眼淚。
姜杏小聲安慰:“娘別怕,福禍相依,不到最後誰也說不準。”
姚婷玉搖頭嘆氣,“事到如今,咱們就跟螻蟻一樣,生死全在人家一句話,如何逃出生天啊。”
夜風裏傳來嘈雜聲,有人緊張地問:“不會真的打起來了吧?”
有人顫抖着發問:“咱們今晚不會死在這裏吧?”
女人們膽小,一個“死”字說出口,引出一片哭聲。
起初只是小聲啜泣,被侍衛們聽到,大聲呵斥了一頓,拿着皮鞭過來亂甩一通之後,她們更加認定,今晚必然難逃活命。
於是,有人不管不顧,大聲嚎哭起來。
姚婷玉摟着姜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兩天水米未進,直哭得兩眼冒金星,差點吐出來。
眼看失控,有人承受不住,乾脆撞柱以求解脫。
趙楹的正妃首當其衝,撞得滿頭是血,危在旦夕。
殿內頓時亂成一團,崩潰哭喊的,大呼救命的,往日嫺靜的貴婦貴女,此時像無頭蒼蠅一般,沒了丁點主張。
姜杏冷眼看了會兒,大喝一聲:“都別亂,先救人要緊。”
她跪坐在傷者身旁,探了探鼻息,又切了切脈搏,安慰衆人道:“暫時無性命之憂,但需要馬上止血保暖。”
冷宮荒廢,既沒有止血藥,也沒有取暖的東西。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了主意。
姜杏看向燕王妃,她正閉眼唸經文,彷彿超脫了一般。
原以為是臨危不懼,可到底從那張養尊處優的臉上,瞧出七八分的惶恐不安。
“我來”,姜杏起身,因為在地上坐久了,兩腿凍得僵硬,她艱難走到門口,拍了拍門扇:“有人撞柱受傷,兵爺行行好,給我們送些止血藥,外加一個炭盆進來好嗎?後半夜太冷了,萬一把人凍死了,我怕你們無法交差。”
“死期都要到了,還怕凍死?”外面的人冷笑着拒絕。
“皇后娘娘請我們過來,難道不是讓我們勸說自家男人,放棄造反,回頭是岸嗎?如果我們凍死了,誰來勸他們?”
“道理沒錯,可誰家人質還能提條件的?”
“女人幫着女人,咱們自然是站在皇后娘娘這頭的。你們不理解上頭的意圖,回頭娘娘怪罪下來,你們承擔得起嘛。”
女人幫女人?
難道她也看出來曹皇后想要效仿武曌,意圖自立的野心?
外面寂靜一片,沒有迴應。
就在姜杏忍不住,準備再次拍門的時候,嘩啦一聲,殿門被人推開,兩個小太監擡着一個炭盆走了進來,順手遞給姜杏一包止血藥。
屋裏頓時攏上暖意,衆女眷停止哭泣,改為圍着炭盆發呆。
姜杏幫燕王世子妃敷了藥,包紮了傷口,剛想到炭盆邊取暖,衆人卻自動避開。
明明受她之惠,才有了炭盆取暖,卻又紛紛躲着她,生怕不小心連累到自己。
亦或,剛才她那句“女人幫着女人,咱們自然站在皇后娘娘這頭”,讓這些人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那些人圍在燕王妃身邊,驚恐遲疑地望着姜杏。
燕王妃招了招手,示意姜杏坐她旁邊。
誰知,一個冷面侍衛進來,惡聲惡氣地問:“剛才誰要的炭盆?”
衆人一驚,紛紛看向姜杏。
答案不言而喻,姜杏想賴賬也賴不掉。
她舉了舉手,如實答道:“是我。”
“你跟我們走一趟吧。”那人側身,示意姜杏走前邊。
姚婷玉嚇得渾身發抖,衝上來把女兒護在身後,哭着哀求:“你們要帶我的女兒去哪兒?男人們謀反,我們真的不知情。她才二十歲,以前生活在鄉下,對朝政一無所知。你們要是怪罪,都記在我頭上,我替她去死。”
姚婷玉怕得兩腿發軟,可是在危險面前,仍然挺身而出,想要憑一己之力護女兒周全。
“替不了,無關人等統統退下。”啪嗒一聲,侍衛一手壓着刀柄,一手拔出橫刀,閃過一道寒光後,重重又插回刀鞘。
女人們嚇得驚呼陣陣,瑟瑟發抖着抱在一起。
姜杏回抱了下母親,輕輕在她肩頭拍了拍,小聲安撫:“娘別緊張,他們找我興許不是壞事。”
都拔刀了,難道還能是好事兒?
姚婷玉覺得女兒肯定是被嚇傻了,死死抱着女兒,不讓他們帶姜杏走。
那侍衛不耐煩又催,“好事壞事,等會兒見了皇后娘娘,自然見分曉。”
曹皇后宣她?
衆人譁然,就連燕王妃都忍不住打量了姜杏好幾眼。
她曾不止一次聽說過賀咫的名字,燕王誇他遠見卓識,兒子趙楹誇他智勇雙全。
卻不料,他的娘子竟也不是俗流。生死面前,臨危不亂,這等氣度竟比世家貴女還要從容淡定。
只是,她那句“女人幫女人”,到底是何意思?
難道她意圖投靠曹皇后,說服賀咫反水?
這麼一想,燕王妃不淡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