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結束的時候一點剛過。
桑南溪自己開了車來,沒跟他們一塊走,她握着方向盤探出窗外跟桑明德他們說:“爸爸,你們先回去唄,我出去買點東西。”
桑明德點了點頭,還不忘提醒她一句:“那你別在外面待太晚啊,身體剛好呢。”
“知道啦!”
車子漫無目的地駛過一條條街道,正是中午陽光最盛的時候,冬日裏的陽光,依舊刺目。
她拉下擋板,在街上逛了很久,開到哪兒算哪兒的那種,一直到等紅綠燈的時候,她看見街邊開着的一家花店。
這條是直行與右轉共用的車道,她打了轉向,轉彎。
從花店出來的時候,她手上捧了一束顏色極嬌豔的紅玫瑰,在陽光下,閃爍着如綢緞般柔和的光澤。
車子有了目的地,一路通暢地往城市的邊緣駛去。
桑南溪抱着花下車,走到登機口,寫下姓名,登記的阿姨多看了她兩眼。
她本不愛多管閒事,那天卻多問了一句:“怎麼了?”
阿姨收了本子和筆,說:“剛有人來看過,前後腳的功夫,怎麼不一塊兒呢?”
桑南溪一怔。
她簽字的時候,剛好是新翻開的一頁。
她抱着花的手不由一緊,包裝花束的紙張發出窸窣的響聲。
提出疑惑的女人已經重新坐下,正百無聊賴地滑着手機。
猶豫了片刻,她還是說:“我能看一下嗎?”
女人沒反應過來:“什麼?”
她說:“登記的本子。”
女人看了她一眼,把本子往臺上一扔:“喏,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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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記本仍舊折在她方纔寫下名字的那一頁,她將壓在玻璃上的紙抽出,往前翻了一頁。
目光落到紙張的最後一行,看着那三個字,呼吸不由微微滯住。
——周聿白。
女人有些八卦地談起:“他挺孝順的,我值班見過他幾回。”
桑南溪以爲自己聽錯了,愣怔地擡眸:“您說什麼?”
女人皺着眉頭問:“你們不認識啊。”
桑南溪捏着紙張的手微微泛白,低聲說:“認識。”
女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幾眼,最後問了一句:“看好了沒啊?”
桑南溪這纔回過神,慢慢將本子推了回去,說:“謝謝您。”
她抱着花往裏面走,那裏,已經放了一束花。
也是鮮豔的紅玫瑰。
她只帶他來過一次,那一次他們也抱着紅玫瑰,桑南溪說過,那是她母親最喜歡的花。
那也是她第一次正式的將周聿白介紹給她的母親,她仍記得那天她抱着他的胳膊說:“我就認定他了啊,帶來給您看看,帥不帥,不比我爸差吧。”
桑南溪將花放下,兩束花靠在一起,鮮豔的色彩交疊,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相配。
照片上的人依舊是她記憶中的樣子,桑南溪和她有着極相似的眉眼。
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是極好看的月牙形。
風未將她的聲音吹散,她說:“媽媽,我來看看你。”
明知不會有所迴音,但她依舊絮絮地談論起最近發生的事:“爸爸身子不太好了,中了次風,我想了想還是不要在外面了,就回宜城,陪着他。”
……
訴說完雜七雜八的瑣事,桑南溪沉默了幾秒,耳邊只有呼嘯的風聲。
她伸手去摸照片上的人,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纔開口:“爸爸身邊有了個陪了他很久的人,他們倆在一起的時候,爸爸其實很開心,您不是說嘛,做人就要開開心心的,我想着,別讓人家一直就這麼不明不白的。”
“媽媽,你會不會怪我……”她垂下了腦袋,看着那束花,不會有人回答她。
桑南溪又坐了很久,一直到腳都有些發麻,她將倒下的花又重新擺好,揉了揉鼻子說:“他總來看您嗎?在您面前哭了沒?一定說了很多對不起是不是,您別怪他,其實我也欺負了他的。”
桑南溪努力地彎起嘴角,說:“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好呀,您看是不是,最近我都長胖了的。”
話到最後,一切都化爲告別的寥寥幾語:“我走啦,下次再來看您。”
出門的時候,門口的女人還在那裏刷着視頻,挑眉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這樣的匆匆一眼,大概要多少次,纔會到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步。
天暗得早,她開車回去的時候黃昏已經掛在了天邊,從霞光萬道到夜色暗沉不過轉瞬,她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一進屋,她就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誒喲,說讓你早點回來吧,你看看,又要感冒了吧。”桑明德又趕着她去廚房:“薑湯備着了,找你李姨去,監督着你給喝了才成。”
桑南溪討好地敬了個禮:“保證完成任務,桑老闆!”
辛辣的熱湯劃過喉嚨,桑南溪被辣得齜牙咧嘴地在廚房裏直蹦,李姨笑着接過她手裏的碗,“可別把這碗給摔了。”
桑南溪跑到水池邊用水漱口,順手拈了塊燒好的紅燒肉,笑眯眯地說:“李姨您手藝還是那麼好。”
“貧嘴,快喫飯了,別在這偷嘴了,一會兒上桌了又說喫飽了。”
這是要趕她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桑南溪雖這麼說着,卻還是在廚房裏晃悠,倒了杯溫水靜默地往窗外看着,思考着一會兒要怎麼開口。
水喝了半杯,她卻不由微眯着眼,往那暗影裏仔細去瞧,夜色深濃,她看不太清。
餐廳裏有人在喊:“喫飯了,南溪,快出來吧。”
桑南溪放下水杯,沒再去看窗外,轉身應道:“來了。”
“發什麼愣呢?剛剛不是還餓得不行。”桑明德給她夾了一筷菜。
“水喝多了嘛,有點飽了。”
“你啊你,這身子哪裏經得起……”
“爸爸。”桑南溪打斷了他,一邊喫菜,一邊不經意地問:“你跟阿姨,不考慮領個證嗎。”
屋內突然陷入了沉默,除了桑南溪,幾乎所有人都忘記了要動筷,像是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
楊芸的嗓音有些顫抖:“南溪,你……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了,我們這麼多年都習慣了……”
桑南溪握住了她的手,“阿姨,你值得的,這件事,就不要再顧忌我了。”
喫過飯,家裏少有的有些沉默,桑明德和楊芸回了房,有些事情,是需要他們去溝通的。
桑南溪跑到了廚房,她的杯子還放在窗沿邊上,裏面的水浸染了月光,早已經冰涼。
李姨見她進來,問:“沒喫飽?”
桑南溪:“李姨,薑湯還有嗎?”
“鍋裏溫着呢。”
桑南溪看了一眼窗外,仍舊是看不清的光景,她說:“您再給我裝一罐唄,我有點發冷,帶回屋裏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