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狼狽不堪
厚重的天鵝絨窗簾,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線和聲音。
房間裏,亮着柔和的燈光,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這裏很奢華,很舒適,很安全。
可對江雲熙而言,這裏是一座,比那棟郊區小樓,更華麗,更堅固的牢籠。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想拉開窗簾,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她發現,那窗簾,重得她幾乎拉不動。
她放棄了。
她走到浴室,看着鏡子裏,那個狼狽不堪的自己。
她脫下那身沾滿了唐浩傑血跡的衣服,打開花灑,任由滾燙的熱水,從頭頂澆灌下來。
她想用熱水,沖掉身上那股血腥味,沖掉那些不好的回憶,沖掉自己身上那份彷彿與生俱來的,不祥的氣息。
可水流再熱,也暖不透她那顆已經涼透了的心。
她洗了很久,直到皮膚被燙得通紅,才裹着浴袍走出來。
房間裏,已經多了一套嶄新的,放在牀上的女士衣物,連同貼身的內衣,一應俱全。
是林浩安排人送來的,尺寸精準,是她常穿的那個牌子。
顧承硯的安排,永遠都是這樣,周到得令人窒息。
江雲熙沒有去碰那些衣服。
她走到牀邊,拿起房間的電話,撥通了那家醫院的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您好,這裏是市人民醫院!”
“你好..”江雲熙的聲音在抖。
“我想..我想問一下,重症監護室,一個叫唐浩傑的病人..他..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那頭的護士,在查詢了一番後,用一種非常公式化的,客氣的語氣回答她。
“抱歉,這位女士。
根據我們醫院的規定,病人的具體情況,我們只能告知直系親屬。
請問,您是他的..”
“我..”
江雲熙的心,又被那把無形的刀,狠狠地捅了一下。
“我不是!”
她艱難地,說出這三個字。
“那就很抱歉了,我們無法向您透露任何信息!”
電話被掛斷了。
聽着聽筒裏傳來的“嘟嘟”的忙音,江雲熙緩緩地,放下了電話。
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江雲熙在酒店套房裏待了整整兩天。
她沒有拉開過窗簾,也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房間裏的中央空調安靜地運行着,維持着一個恆定的,感覺不到變化的溫度。
她不餓,也不困。
時間對她來說,已經失去了意義。
林浩每天會派人送來三餐,放在門口,然後發來一條信息通知她。
她一次都沒有去開過門。
那些食物,就那麼在門口,從溫熱,變得冰冷。
她大部分時間,都只是抱着膝蓋,坐在牀腳的地毯上。
她看着房間裏那部電話,無數次想伸出手,又無數次地收了回來。
她知道,打電話去醫院是徒勞的。
她已經被唐家,宣判了驅逐。
她像一個被世界遺忘的囚徒,獨自守着這座奢華的,由顧承硯爲她打造的牢籠。
……
在同一家酒店的頂層,另一個房間裏。
顧承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裏拿着電話。
他的臉色依舊憔悴,但眼神裏,已經沒有了之前的死寂。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鋒利的專注。
“夏知薇那邊怎麼樣了?”他問。
電話那頭,是林浩的聲音,一如既往地高效和沉穩。
“顧總,都安排好了。
倫敦警方以涉嫌‘跨國買兇傷人’的罪名,對夏知薇進行了傳訊。
我們這邊提交的證據鏈很完整,她已經被限制出境,護照也被暫時扣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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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家那邊亂成了一團,夏董已經飛往倫敦,想疏通關係,但這次是刑事案件,恐怕沒那麼容易!”
顧承硯“嗯”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
“唐浩傑呢?”他又問。
“還在ICU,沒有脫離危險期。
唐家封鎖了所有消息,醫院那邊,我的人也打探不到具體情況!”
顧承硯沉默了。
他看着窗外,目光投向不遠處那棟白色的醫院大樓。
他知道,江雲熙現在,一定也在想着同樣的問題。
他掛了電話,從口袋裏拿出一根菸,點燃。
他已經很久沒有抽菸了。
辛辣的煙霧嗆進肺裏,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
他咳得彎下了腰,彷彿要把整個肺都咳出來。
他知道,自己現在做的這一切,江雲熙不會領情。
甚至,可能會更加恨他。
可他不在乎。
他欠她的,太多了。
多到,這輩子,下輩子,都還不清。
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掃清那些因爲他而起的障礙。
哪怕,是以一種,讓她更加厭惡的方式。
……
四十八小時的危險期,終於過去了。
ICU病房裏,唐浩傑的眼睫,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守在旁邊的護士,立刻發現了這個細微的變化。
她上前檢查了一下他的各項體徵,然後快步走出病房。
很快,唐父唐母和主治醫生一起,匆匆趕了過來。
在衆人緊張的注視下,唐浩傑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是渙散的,沒有焦距。
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看清了圍在牀邊的,父母那一張張佈滿了淚痕和狂喜的臉。
“浩傑!你醒了!你終於醒了!”唐母再也控制不住,趴在牀邊,失聲痛哭。
唐父也紅了眼眶,他拍着妻子的背,聲音哽咽。
“好了,好了,兒子醒了,這是好事!”
唐浩傑看着他們,喉嚨幹得像要冒火。
他戴着氧氣面罩,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他只是用眼神,焦急地,在房間裏搜尋着什麼。
一遍,又一遍。
他沒有找到他想找的那個人。
那雙剛剛恢復神采的眼睛,一點點地,暗了下去。
他擡起那只沒有扎針的手,有些喫力地,想去摘掉自己的氧氣面罩。
“別動!”醫生連忙按住他。
“你現在還很虛弱,不能拿掉!”
唐浩傑卻很固執。
他的目光,直直地,看着自己的母親。
那眼神裏,是毫不掩飾的詢問和擔憂。
唐母被他看得心虛,下意識地避開了他的視線。
他見狀,更加確定了心裏的猜測。
他不再去摘面罩,而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喉嚨裏,擠出了兩個模糊的,卻又無比清晰的字。
“雲……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