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兒!”
老夫人聽見外頭的聲音,迫不及待叫嚷起來,“還不快進來,叫祖母瞧瞧你!”
宋拓忍着惡臭踏進堂廳,拐入耳房前,一眼瞥見牆邊櫃上擺放的七只貓兒木雕。
這些貓兒栩栩如生,初見尚未覺得有什麼。
直到挑了簾子,看見臥在牀上的祖母,手裏竟還握着一個。
祖母握着木雕貓尾巴,手指上下捋動,十分陶醉。
宋拓微愣,心裏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覺。
他抿了抿嘴,面上現出幾分不自在,上前見了禮,便撇開目光道:“祖母,是孫兒不孝,這幾日忙着在外應酬,都未顧上來看您,您莫生孫兒的氣。”
老夫人上下打量,見他體態仍舊健碩,面色也尚好,提着的心放了下來。
哼了一聲,“你還知曉有我這個祖母?我以爲你當我死了。”
“怎會……孫兒知曉錯了,日後會常來看望您的。”宋拓遲疑一瞬,到底還是問出口:“祖母,您手裏爲何一直捋着貓兒尾巴?”
老夫人露出一個神祕的微笑。
大師交代過,這木雕貓要時時拿在手裏,若能常年盤,便會盤出包漿,有包漿的貓兒法力纔會更勝一籌,帶給她綿延不絕的好運道。
原本是要幾年的時間,是她自己心急,便整日不離手盤着,想讓貓兒多沾沾她手上的人氣兒,早日包漿,轉她的氣運。
她並未解釋,只含笑道:“它是個寶貝,祖母得來的已經晚了,便要抓緊時間多盤盤。”
宋拓驚得眉頭一跳,但瞧着祖母面色倒是十分安然。
老夫人朝他招招手,“你離那麼遠做什麼,過來,坐在牀邊,讓祖母好好看看你。”
宋拓揉了揉鼻子,“祖母,您身上什麼味,爲何如此刺鼻?”
老夫人臉色微微一僵,“你是在嫌棄祖母嗎?”
“孫兒不敢。”宋拓連忙過去坐下。
老夫人瞧着他,突然變了臉:“莫以爲你這幾日做的事,祖母不知曉!你對得住我宋家列祖列宗嗎?還不給我跪下!”
宋拓瞧着老夫人陰雲密佈的臉,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不過今時今日的他,到底是不同了。
他穩住心神,回望老夫人道:“祖母,拓兒委實不知做錯了什麼,請祖母明言。”
老夫人凝視他的臉色,見他頗爲鎮定的模樣。
慢慢地,面上陰霾褪盡,重新笑了:“看來你最近確實未揹着祖母犯錯,這便好,祖母放下心了。”
卻原來是詐他。
宋拓無奈中又涌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整個侯府從祖母到母親再到映璇,人人都有心機,人人都知曉在他身上施弄詭計達成目的,只有他老實規矩,每每被人玩弄股掌。
他如此實在,換來的卻是母親屢屢的背刺和韋映璇陰毒的算計。
想到那日他明明和韋映璇說定,以罪己書爲交換放他走,後腳韋謙韋昌父子便着人暴打他。
若是從前的自己,興許不會多心,如今,他卻是褪去了愚鈍矇昧,凡事都知曉在心裏繞幾繞了!
事後一想,他便知這一切都是韋父子和韋映璇合起來算計於他。
他入了套,不但又摺進去一封罪己書,還結結實實捱了一頓毒打,最終也未接出映雪。
說不氣恨是假的,他恨的牙癢癢,但,他也知曉,現在他不可衝動做事,凡事都要籌謀着來。
“拓兒,你臉色怎如此難看,可是差事出了岔子?”老夫人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狐疑地問。
“自然不是。”宋拓忙否認,他試探地問道:“只是暫時還未有眉目,不過祖母,孫兒想着,若留在京城不見得碰上好機遇,不如去軍營歷練,憑着孫兒一身力氣和膽氣,總能立些軍功回來。”
他便是自請左遷去邊境軍營裏做個小營前鋒,也好過留在京中日日枯等,更比去修屋建瓦的強。
“你胡說什麼?”老夫人驚怒交加,劈頭蓋臉地斥責:“你要去做日日刀口舔血的兵漢子?這便是你的出息嗎?你是我宋家子孫,入戰場便要做將軍,若不做將軍,也要留在京中,設法做個有品階的武官,絕不能自甘墮落!”
宋拓低了頭,“我知道了。”
老夫人見他輕描淡寫,被氣的心口生疼,“此事你想都不要想,我活一日,便絕不會答應,你當初在五城兵馬司,好歹也是個副指揮使,正正經經的武官,你卻爲何想着要去軍營歷練?是腦子灌了漿糊?糊塗了!”
“我知道了,祖母,您不讓我去,我便不去,再說我也只是想一想,並非真的想去。”他解釋。
老夫人還氣着,“想一想都不成,你都二十有五了,該有點遠大志向,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祖父年紀輕輕去戰場,那是被皇帝指派,不得不去的,後來他立了軍功,便擢升去了兵部!”
“再看看你自己,年紀輕輕,胸無大志,哪有半點你祖父當年的心氣兒?”
“祖母息怒,孫兒知錯了。”宋拓只是一句句認着錯,心頭卻毫無波瀾。
祖母懂什麼,他如今留在京城只會一直無所作爲,還不如去軍營裏搏一搏。
“你這幾日便安生些,留在府裏不要出去喫酒了,祖母明日要去城南別居小住兩日,你明日哪裏也不許去,隨祖母一起去住兩日。”
艾府書房裏,艾家幾位族老和族長都被艾大老爺請了過來,商議老夫人的事。
老夫人還不知大難臨頭,喜滋滋地讓艾媽媽拾掇細軟。
艾媽媽收拾老夫人的衣裳,問:“木雕貓兒帶不帶?”
“這還用問,先生讓每日不離手的,自然要帶。”老夫人道:“把那只俯跳貓兒帶上。”
這只貓是老夫人盤慣了的,她便認準了這一只。
宋拓離開後,徑直去了翠雍居。
“侯爺?”
梔茉外出辦事,剛出垂花門,便看見他。
她轉身要往回去稟報,“奴婢這便去回稟。”
宋拓大步跨進垂花門,“不必了,莫說她不得空的話,我今日非要見她,有要緊事說。”
韋映璇剛在花廳裏和管事媽媽們開了小會,這會兒媽媽們剛散,她正要去書房,就聽着沉重的腳步聲,下一刻宋拓沉着臉進了廳。
冷冰冰道:“韋映璇,我那日被你算計捱打,怪我自己計不如人,我無話可說,今日只提一件事——把那兩封罪己書還給我,我今後便不再惦記讓映雪進府的事,我可以立字據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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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她不是喜歡交換條件麼,那他便開出條件。
韋映璇噗嗤一笑,“侯爺這陣子是在府上待太久了,該出去看看,拓寬拓寬眼界了。”
“這是何意?”宋拓狐疑地看着她。
韋映璇似笑非笑的,“侯爺何必來問我?大可以去問母親,便是你的小廝,應當也是知曉一些的,侯爺去打聽打聽不就知道了。”
宋拓頭也不回出了花廳。
他如今厭惡極了他母親,無要緊事便不想見她,回院子便叫來小廝宋或。
“我養傷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