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將謝延吞沒。
連一聲墜落的悶響都未曾留下,彷彿從未存在過。
崖邊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裴執立在那裏,白衣染血,背影孤絕得像一棵屹立不倒的枯木。
嚴錚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猛地撲到了崖邊,望着深不見底的懸崖,滿臉難以置信的擡頭。
“你,你怎麼就殺了他?!!”
謝延活着的價值,絕對比死了要大。可現在,不但人死了,還屍骨無存!
嚴錚簡直要氣瘋了。
他覺得自己像個怨種!忙忙碌碌大半天,結果什麼都沒撈着!!
天殺的,他真想一腳把裴執也踹下去!
可一想到方纔裴執出手時的狠厲果決,嚴錚終究是不敢對他做什麼。
“裴少師,你這樣讓我等如何交代?!”嚴錚質問道,語氣裏已連一絲恭敬也無了,只有不滿。
裴執這才轉過頭道:“謝延勾結亂黨,屠殺無辜之人,使田莊血流成河,證據確鑿。今日拒捕反抗,墜崖身亡,有何不好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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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不是還有活口麼?”
……
大寶被官兵五花大綁,押到了嚴錚面前,齜牙咧嘴像個小獸。
嚴錚看着眼前這個裴執說的“活口”,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不過蚊子再小也是肉,終究是一擺手,沒好氣地吩咐:“押下去,看好了!”
大寶掙扎間,遺落了一個粉色的荷包,被裴執拾起。
他朝着沈霜寧走去。
她正靠着一棵樹,顯然已耗盡了力氣,只是一直強撐着沒倒下。
裴執走到她面前,將荷包遞給她,聲音柔和道:“謝延已經死了。”
沈霜寧接過他手裏的荷包,慢慢點了頭。
方纔那一幕,她也是看見了的,她沒料到裴執會直接謝延,更沒想到他會將謝延推下懸崖。
畢竟按照章程,謝延這樣的重犯,該儘可能留活口,押回京審問,再秋後處斬。
沈霜寧不清楚裴執爲何那麼做,可她也沒有心力去深究了。
田莊的屠戮、陳嘉的死、生死一線……經歷一連串的大起大落之後,靠着樹幹的身體輕輕晃了晃,終究還是暈了過去。
“四小姐!”
青雲臉色一變,正要上前,卻被裴執搶先一步,伸手將人穩穩撈在了懷裏,打橫抱起。
青雲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警告道:“裴少師。”
裴執看了他一眼,也不理會,徑直走了。
青雲的傷已經很重了,可就算是沒受傷,他也萬萬不敢對沈霜寧有半分逾矩之舉,只能憋着一口氣,緊跟在裴執身後,監視對方。
裴執邊走着,邊低頭看眼懷中的女子,見她眉頭依然蹙着,便輕聲道:“世上不會有謝延這個人了。”
裴執帶來的官兵已經以最快的速度清理了田莊,可即便如此,空氣中仍漂浮着揮之不去的血腥味。
將沈霜寧和國公府衆人妥善安置好後,裴執藉口要在江亭縣搜查亂黨餘孽,第一時間命人封鎖了消息,包括在場的人證,也都不得離開。
很快,整個江亭縣的路口都被官兵嚴密把控,驛站的信件也被攔下。
因此,當蕭景淵得知江亭縣出事的消息時,已是三日之後。
彼時,蕭景淵正在書房處理堆積如山的公文,以及針對瑞王的密報。
瑞王將要回京,南邊勢力出現了異動,只怕將要有一場腥風血雨發生。
他已有三日未眠,總覺得心頭不安,卻沒想到是沈霜寧出了事,而裴執就在她身邊!
蕭景淵先問了沈霜寧可有事,青峯道:“四小姐並無大礙,正與國公府的人在一起。”
緊接着,青峯臉色難看道:“江亭柳氏遇襲,實乃謝延所爲,那個‘陳願’,正是謝延!”
蕭景淵臉色微變,立即想起來,今日刑部纔有消息傳出,說是前不久在賭坊抓了個同名同姓的“陳願”。
此人是個軟骨頭,不打自招,承認是天教中人。
而點明要抓陳願的,正是裴執。
這就很古怪了。
彷彿裴執早就知道陳願的身份,派人抓他不過是爲了印證一件事——江亭縣的陳願,是假的。
蕭景淵已然對裴執的身份起疑了。
夜色正濃。
沒有絲毫猶豫,蕭景淵拋下手頭的公務,一邊抓起披風往外走,一邊問起裴執究竟是何時去了江亭縣。
青峯緊跟其後,答道:“正是柳家辦婚宴那日,不過,據說裴少師前一天就派人抓了真正的陳願,還特地捂住口風,不讓人知曉。屬下就不明白,他爲何要這麼做?”
蕭景淵翻身上馬,道:“他或許是想瞞着我。”
裴執此人表面平易近人,實則心思深沉無比,還明晃晃打着沈霜寧的主意。
先是暗中抓了真正的陳願,再偷摸着帶人去了江亭縣,緊接着又故意封鎖了那邊的消息,不就是不想讓他那麼快知道麼?
蕭景淵眼底劃過一抹冷意。
青峯更不明白了:“事關重大,他瞞着您作甚?”
蕭景淵夾緊馬腹,單手握着繮繩,沒有回答,沉聲吩咐道:“帶上人,即刻前往江亭縣!”
“遵命!”
一夜疾馳。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晨曦刺破雲層時,蕭景淵的身影終於出現在江亭縣田莊外。
青雲一看到蕭景淵,“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道:“屬下護主不力,讓四小姐身陷險境,還請世子責罰!”
倘若他再敏銳一些,提早察覺田莊藏有殺手,也許就不會讓謝延得逞了!
終究是他太大意,太無能了!
青雲很是自責。
蕭景淵並未責怪他,伸手將他扶起,道:“起來說話,她怎麼樣了?”
這三日來,青雲不敢說寸步不離,卻是始終守在沈霜寧的院落,期間除了大夫和國公府自己人外,旁人休想靠近沈霜寧。
尤其是裴執,被青雲視爲重點提防的對象。
而裴執似乎也在忙着正事,沒有來過。
“四小姐受了驚嚇,大夫來診治過,說是沒有大礙,可就是一直沒醒。”青雲擔憂道。
沈霜寧這一覺睡了足足三天,而她竟然在夢裏見到了謝延。
她夢見前世在山中兩人相依爲命的日子。
偏偏是在她最痛恨謝延的時候,讓她回憶起了那段被她遺忘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