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皇家的子女,那一身的驕矜想必是個個都有,是與生俱來的。
她身邊的嬤嬤也當自覺身份不同,定是也會在她面前拿喬。
沈雲歌思量間已經來到垂花門外,那嬤嬤此刻正在倒座房的待客室坐着喝茶。
聶伯將門打開,沈雲歌邁進門檻,便見一個身量不高,身形圓潤,身着一看就是鐘鳴鼎食之處家裏出來的。
那嬤嬤笑意盈盈地從椅子上起身,隨即向沈雲歌福身,“沈大小姐好。”
如此熱情,這倒讓沈雲歌有些意外。
對方稱呼她沈大小姐,她也懶得與一個不相干的人強調自己不姓沈,便隨着她稱呼,方也面色淡淡向那嬤嬤頷首,“嬤嬤您好。”
只見對方笑得肆意,卻不似沈雲歌方纔所猜的那般,嫡公主身邊的這位嬤嬤竟然沒有狐假虎威之姿。
但沈雲歌依舊覺着哪裏不對。
是……那笑。
一個人對你冷臉相待不一定代表他內心對你不熱情,然一個人的笑臉相迎也不一定就能代表着他與你友善。
往往那些背後捅你刀的人,就是那個常常對你笑臉相迎的人。
沈雲歌愈發從那嬤嬤殷切的笑意中看出一絲不懷好意。
那嬤嬤嘴巴咧開半張臉,又道:“老奴是嫡公主永安公主府的老嬤嬤,姓胡。永安公主明日要在公主府設賞雪宴,前些日子知道定安侯的大小姐回了京都,便特讓老奴爲沈大小姐送來請帖。”
她說着便捧起一個大紅色錦緞面包成的請帖給沈雲歌。
沈雲歌雙手接過,打開那請帖看了一眼。
明日午時。
沈雲歌正垂眸思忖,那胡嬤嬤又補充道:“京都城中的貴女們都會赴宴,沈大小姐明日可與他們相互熟絡熟絡,在這京都城也結幾個手帕交,今後有的是要來往的時候。”
手帕交?
沈雲歌一點興趣也沒有,莫說她只是回來爲母親報仇,報完仇就會離開。就算她久居京都城也不想與那些整日裏只知道比試穿戴,表面看起來相互都是姐姐妹妹親熱無比,背地裏卻生怕對方過得比自己好,拿着對方的短和糟心事使勁嘲笑和踐踏,恨不得把對方踏進泥裏。
莫論京都城高官的貴女們,就是她在安南時,有幾次跟着舅舅參加過幾次當地官員鄉紳的宴席,那些芝麻綠豆官紳家的小姐們也都如是,何況天子腳下這些達官顯貴的家眷。
她厭煩極了那種虛與委蛇的場合。
那永安公主作何想到她一個從未在她們圈子裏出現過的人。
胡嬤嬤看到沈雲歌淡漠的一張臉盯着請帖半晌未應,於是又道:“沈大小姐?沈大小姐莫說明日有什麼事推辭,就算有事,也該把事往後推一推,不然拂了永安公主的臉不說,大小姐本來不怎麼好的名聲在這京都城便更壞了。”
胡嬤嬤在皇家服侍多年,是個人精,對於每個人的一個略微的舉動和表情便能看出個一二,她是斷不能讓沈雲歌說出拒絕之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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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雲歌倒不是被她這句話激到了,只是對胡嬤嬤這句起了興趣,想聽聽那些人都是怎麼非議她的,問:“我在京都城的名聲如何不好?”
只見胡嬤嬤訕訕笑道:“這京都城有頭有臉的女眷婦人們都聽說了,定安侯家大女兒性子孤傲,對定安侯忤逆不孝,對親妹妹冷漠不悌,到底是個沒娘教的。”
“……”沒娘教的……
胡嬤嬤的這句話直接是捅到了沈雲歌的軟肋。
她那水杏一般的雙眸本來疏淡着,此刻愈發冷下來,彷彿凝了一層薄霜。
這些傳言除了是沈含玉散給那些無所事事的婦人和所謂的貴女們還會有誰,那日在太武帝壽宴上,沈含玉一定逮着機會當着那些人狠狠將她踩踏了一番。
這次永安公主的冬日賞雪宴邀自己過去,定是想滿足她們那些京圈貴女們閒來無事的好奇心,想一睹自己這個不孝不悌,甚至忤逆人倫的惡女,用來刺激他們閒出屁來的無聊光陰。
甚至,她們興許還想了什麼讓自己更難看的損招等着看好戲。
沈雲歌冷眸默然,心中鄙夷。
她本來不想去,縱使是嫡公主邀請,自己也會託病不去,但此刻聽到眼前這老嬤嬤的一番話,她還非得去看看,縱使嬤嬤是在激她,她也要與那些愛看戲的貴女們會一會。
至於是誰在臺上演戲誰在臺下看戲,那就說不好了。
惡女的名聲,她要順了她們的意,惡到底。
沈雲歌嘴角不顯見地勾了勾,淺笑中帶着一點淡漠:“有勞胡嬤嬤,明日我會按時赴宴。”
完成了主子交代的重任,那老嬤嬤嘴角更開,“好,那老奴就回去回稟公主。”
沈雲歌淺淺頷首把人送到大門前。
縱使不在京貴圈中長大,但這裏頭的禮數她多少還是知道的,照常皇室貴胄的婆子公公但凡到誰家裏傳個話,尤其這種賞臉的事,得邀的主人都該給他們一些賞銀的,可沈雲歌纔不給她們這個臉。
一來她靠丹雪救濟,花銀子上面向來節儉。二來,她就是不給這老嬤嬤對方都高興得嘴角揚到天上去,她也算助老婆子計劃得逞,回到那公主府少不得有一番重賞。
剛把人送走,陰沉的似乎快要墜下來的天空便開始紛紛揚揚飄起了雪花。
雪花如鴨羽飄搖落地。
秦川走上來,看着沈雲歌手中的請柬眸色沉凝,“不想去咱就不去了。”
他剛剛在後罩房前聽到了裏面老嬤嬤的傳話。
在他看來,那些京圈貴女們個個都如朝陽公主那般眼睛長在頭頂上,自己的妹子去了,那還不得被那些看不見路的半瞎給踩踏死了。
沈雲歌垂着眼眸,雙手捏着請帖,一片潔白雪片落在大紅的請帖之上,緩緩浸出一片溼跡,如一朵梅印在角落。
她淺笑擡頭,“師兄放心,她們既然是半瞎,還能把我這個眼睛一直往前看的人踩了?無非就是沈含玉趁機會做些小動作讓我在那些貴女們面前出醜,再把惡女的名聲坐實了。我不會讓她得逞。”
秦川哪裏能放心,但看沈雲歌是去定了,於是又道:“你若果真想去,師兄在那永安公主府外等着。你進去時身上帶一個旗花,若有危險時放出,我從牆上躍進去救你。”
沈雲歌頷首,接着微微踮腳在秦川耳邊囑咐。


